王闻序言语恶毒，没有半分在朝堂上伪装出的温和自谦。
    晏景却对他的话语恍若未闻，冷声重复道：“把她还给我。”
    压入颈项的剑刃涌出鲜血，王闻序衣衫上染红一片，晏景也不遑多让，手臂上匕首刺的极深，几乎要挑断经脉。
    尤氏等人被侯府的府卫拦着，见此情形，吓得慌乱不堪。
    尤氏对着晏景不住恳求：“广阳侯何苦要来找我府上的麻烦，我家晚秋已是搭进一条命去，你难道还要杀了她的兄长不成吗？”
    尤氏是阿奴的姑母，他们其实见过许多次，她心情不愉的时候，晏景也会设宴请尤氏到侯府陪她，对待尤氏也极有礼，没有半分侯爷架子，恭恭敬敬的将人当长辈尊着。
    尤氏起初还有些惧怕，但到了后来，倒跟见着女婿没什么两样。
    晏景听闻此言，到底还是放下了剑。
    阿奴要是知道他吓着了她姑母，怕是要跟他闹起来。
    晏景想着，又对着尤氏道：“我只想让阿奴回来……”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要回她，不是碍于尤氏这个长辈，也不是怕什么王闻序的报复，如果不是顾忌着这些是她的血亲，怕她再不理他，晏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夺走她的人。
    他没要回她，只因王闻序的一句话：“我妹妹想回金陵，她早就想回去了，京城没有一点让她开心的地方，将她强留在此处，她只会憎恨你我，再无一刻安息。”
    晏景莫名想起来，她似乎是跟他说过话的。
    她说她恨他，她说她想见她的姑母，她要回家，她要回金陵去……
    她不要他了……
    像对待她随手抛下的羊脂玉，砸的粉碎再无情踢开。
    晏景如同丧家之犬般颓丧着离开了王府，那枚原本被她摔碎的玉兔在他怀里。
    那日他们吵了架，她就将这玉石抛砸于地，甚至轻蔑得踢开，说的话句句戳心。
    在她眼里，他们的情谊与破烂无异，觉得他不过将她当做禁脔雀鸟，又求他放她离去。
    他怎么可能放她走，是她先来招惹得他，是她偏偏要出现在他眼前，骗得他动心，将他搅得天翻地覆，她反而要走……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她却又落泪，实在可怕，她说出那些锥心之语，他都没有如何，她反而哭了。
    晏景暗恨自己没出息，对着这剖他心的凶手生出怜惜，要伸手去给她拭泪，然后自取其辱，被她视如蛇蝎般拍开。
    这般举动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怒斥了她，拂袖而去，但却没有真的离开，只站在门外，恨恨的想等她追出来。
    若她追出来，他就要耀武扬威的告诉她。
    “我才不放你走，太常寺卿陆子征与我有旧，他要收你为养女，不日你我就要成亲，你这辈子都要栽在我手里，再也离不开我。”
    他还要加以恫吓，让她为方才的事道歉，将对他的欢喜说上百遍千遍，他才能勉强原谅她。
    但晏景在门外站了许久，站没了耐心，索性入了屋内，要与她说个分明，但进了里屋，却只瞧见她安睡的身影。
    气得晏景冷笑连连。
    感情他在外头纠结万分，她倒睡得安稳！
    晏景转身离了里屋，身后珠帘摩挲摇曳，他看到地上碎裂的玉石残片。
    鬼使神差的，晏景蹲下身将它捡了起来，既捡起了一片，索性又将剩余的碎玉都搜寻了一遍，一边找，一边还要顾忌着去听她足音。
    若是被她醒来发现，怕是要嗤笑一声，骂他犯贱。
    若晏景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恐怕不会去计较会不会被她耻笑，也不会跟她争执。
    他要一遍遍的告诉她，他喜欢她，他要娶她，让他的阿奴不要害怕，他永远不可能抛下她。
    他甚至要不顾颜面，求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别丢弃他。
    但晏景没有，他那时什么都不知，那些碎玉勉强拼齐之后，他叹了口气，她没出来，他不知该失落，还是该庆幸，但颜面到底是保留住了。
    待离了屋室，晏景对着外头的婢女吩咐：“别告诉夫人我在外头，若她问起，就说我一早走了。”
    婢女自然应下，晏景在自己的私宅，做贼似得捧着那些残缺碎玉离开，又将它们给了侯府打造首饰的工匠，吩咐他们不惜人力物力务必复原。
    后来他很长时间没见到她，起初一两天是因着生气，放不下面子，想等她低头派人来找。
    但后面却是真的忙碌起来，信王一党造反，赵国公赵肃到底在官场驰骋多年，党羽众多，还有周国公府残留的势力作祟，莫说是他，朝堂上人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等信王一党被了结，又逢陛下崩逝，新皇登基，晏景立即向已登基为帝的李恒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
    他大仇得报，信王被他一箭射死，赵贵妃被逼自焚，自焚前还将风疾已久的老皇帝一块烧了，赵国公赵肃凌迟处死，涉案人等砍头流放……
    那时实在是意气风发，晏景大仇得报，又诛杀谋反首恶，立下从龙之功，加官进爵，圣上赐婚，风头一时无两，不知惹得多少人艳羡嫉恨。
    他自庆功宴上回来，捧着那枚被修复好的玉兔。
    工匠手巧，玉虽碎的不成样子，但用融化的金银仔细修补，倒还粘了回来，瑕疵处被融金粘连，又用白银打造的铃兰遮掩。
    修补好的玉兔像是勿入花丛的蠢兔子，沾惹了满身甩不掉的铃兰，可怜得呆立，憨态可掬，实在有些像她。
    晏景有些想笑，但还是板着脸，他想回去将这玉兔塞到她手里，然后沉着脸告诉她，碎了的玉未必就一文不值，修修补补回来也是很好看的。
    但他回了府里，只看到心虚恐惧的婢女，然后就是她痛苦不堪的模样……
    那道圣旨最后还是用上了，在她去往金陵之后。
    再没有人羡慕过晏景的功成名就，转而是诡异惧怕的目光。
    “广阳侯夫人是尊牌位，世子是个死胎，高官厚禄又有何用，看他疯魔的样子，怕是跟活死人也差不多了……”
    说这话的人，没多久就落到了晏景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他其实说得没错，晏景如今确实跟活死人没什么两样，能支撑他没有彻底疯个彻底的原因，大抵只有为她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