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她不确定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没换衣服,人靠在床头,时而困顿,时而清醒,手机什么时候断电关机也不清楚。更没有关于时间的概念。
黑暗中睁开眼睛,头疼到极致,浑身跟着难受。
脚步虚浮地接了杯水,边喝边走向浴室。浴室的外窗投射进来的光线告诉她这是一个阴沉沉的白天,洗了澡,换身舒服点儿的衣服,又回到床头那一角。
宋祺政的笔记还在翻在第一页,昨晚滴在上面的泪水已经干了。
宋辞从未想过季昀礼会离开她,也不曾知道这对她的人生竟是这样的重创。如果不是靠“生死未卜”这四个字,她会对人世间没有半点儿留恋。
已经不能左右自己的思想,凭什么他来了,说好了会陪她这一辈子,却又匆匆退场。
这一年多以来,季昀礼为她做的每一件事,如同电影般,在眼前放映了一遍,又一遍。心痛到窒息,二十三年来第一次歇斯底里,嚎啕大哭。在这无比安静的黑暗中,哭声也被无限放大。
陈妈最近不敢把谢铭旸接回来,敲不开二楼卧室的门,她在门口一声声哀求。求的久了,次数多了,宋辞会坐在地上,靠着门板,语气淡淡地答一句:“陈妈,给我点儿时间和空间,求你了。”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怎会不心疼,陈妈的心也跟着揪着,这煎熬的两天,没少掉眼泪。家里的佣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季昀礼许久没回家,宋辞现在的状态,加上陈妈默默地流眼泪,猜也能猜到几分。
整个星河湾,从主楼到配楼,就连风风和火火这两只惯常活泼的狗,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只有这夏末停不下来的暴雨最是聒噪,裹挟着厚重的云层,好像生怕不知道正在上演的忧伤。
不是闹情绪,也不是故意作贱自己,宋辞是完全忘记了吃饭这件事。
在意识回归理智和清醒的片刻,她突然想到,战念北说过,会和她同步消息。
从门口起身,打算到床上寻找手机,漆黑的房间里,半路撞上了柜子一角,膝盖钻心的疼痛,让宋辞蹲在地上半天不能起身。
疼痛缓解了几分,她在床头摸索,找到已经关机的手机,半天才接上床头柜的电源。
这个时候的她,大脑陷于宕机状态,连开灯都想不起。
两分钟后手机自动开机,没心思理会微信中无穷无尽的未读,宋凛马上进来的电话也被她挂断。直接找到战念北微信的对话框,只有一句话:“随时联系我,不分时差。”
燕都的下午,魁北克的凌晨。其实宋辞也不能确定战念北是否还在魁北克。
“大哥,我打扰到你休息了?”
“没有,给你打过电话,没打通。”
宋辞的声音是哭哑的,战念北沙哑的声线是因为他那边确实是凌晨四点,一夜未睡,抽了许多烟。
战念北继续说:“最新的情况是,宋延和宋翊当时都在追逐的飞机上,现在已经被抓获,在押解回国的路上。栾可佳在之前的混乱中身亡,她养父母已经赶过来了。昀礼和李堰是同时失踪的,或许两人在一起。”
宋辞咬紧下唇,半天挤出几个字:“昀礼和李堰的情况,一半的成分是猜测吧。”
“70%是这样,凡事没有绝对。我今天会亲自出海,信号未必保持畅通,别再让你的手机关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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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卧室的门是被宋聿和宋凛兄弟撬开的,唐屹、王珂、周简诚三人都在。为了不让周浅柠起疑,兄弟们劝说许方州好久,才让他留在家里别出门。
宋辞的意识处于半模糊半清醒的状态,宋聿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几步台阶到一楼大厅。
“十四,把我放下。”
声音无比虚弱,宋聿没理她,一路把她抱到沙发,才轻轻放下。
“这就是你说的,会听姐夫的话,照顾好你自己,等他回来?”宋聿质问道。
陈妈把煮好的软烂的小米南瓜粥端了过来,太久没进食,适合流食,小米养胃。宋聿坐在她旁边,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没有拒绝宋聿,宋辞张开嘴,配合地吃掉。
又喂了第二口。
“十四,你把灯打开,我自己吃,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吃?”
一句话,几个人面面相觑。
早上五点,天气就放了晴,太阳照常升起。夏末的桑拿天,太阳高高挂在天空,炙烤着大地。星河湾一楼有整块的落地窗,阳光照射进来,发亮到刺眼。
宋凛试探了一下:“姐,你说,没开灯?”
“是啊!现在几点?把我手机拿来。”
宋凛没有去拿手机,而是把自己的手机打开,亮着的屏幕对着宋辞。宋辞摆弄了半天,说了句:“怎么又关机了!”
这时,几个人同时看向王珂。
作为医生,王珂摇了摇头,不确定能不能直接说,就在手机上打了字:卧室全黑状态两天两夜,突然强光刺激,我马上找位眼科专家来看下是短暂性的,还是.....
倒吸一口冷气,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宋辞说,她失明了。
问题又交给了向来冷静理智的宋聿。
这事儿怎么可能瞒过去。
“姐,你听我说几句话,我再决定给不给你开灯。”说着话,一口粥又喂了进去。
宋辞用沉默代替回答。
唐屹趁机用手在宋辞眼前不停地摇摆晃动,确认她没有反应。
“姐,你认为姐夫会回来吗?”
“一定会,他不会食言的,无论遇到什么,他都有化险为夷的能力,他说过让我在家等他,也说过下雪的时候办婚礼,就一定会回来。”
“好。那你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一直等他,对不对?”
“对。”
“那么,如果,你没照顾好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比如,我是说比如,就只是打个比方,你遇到了意外,受了重伤,或者,你生了重病,怎么办?”
宋辞想不明白,宋聿怎么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她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就算身体残缺了,也是季昀礼合法的老婆,他还能嫌弃我不成。你能不能盼你姐点儿好,就算我真的遇到点儿什么,我也会尽力把自己治好,让他再见到我的时候,不伤心,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