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双眼虽已磨损成混浊的琥珀,然而瞳孔深处却仿若无边星河,洞见了尘封的千古与未来的冥冥。他轻启沉吟,讲述着岁月沧桑的故事:
“即便是未曾遭造物议会算计,始皇离世后,燕都亦注定烽火燎原,各大势力必将遭受清洗。少年天子登上宝座,却是另有一位霸主操控着傀儡戏码。有人抗争,有人俯首,尔或在阴影中丧命,抑或被逐往域外,因为他的铁血绝不容忍另个独立的上位者存在……”
“尔后,一段黯黑的浩劫将笼罩故土,鲜血浸染疆界,短暂的安宁只是暴风雨的序曲。自共产帝国瓦解以来,世界已在战线的边缘颤抖十六春秋,宁静终告终结,一场惨烈之战将在不远处降临……”
“您的故土,将成为倒落的第一颗骨牌,猩红战祸将撼动那暴君的基石。而后,诸侯争霸,四王纷立,假清君侧者燃起熊熊烽烟,昔日辉煌将荡然于漫长内战的废墟之间。”
“但这并非终结,仅仅序章而已。北美三支航空母舰集群将挺进东亚海域,轻易摧毁沪港防线,鲸吞你们的土地。西伯利亚钢铁狂澜再次卷起,侵吞远东领土,或许东北,或许蒙古高原,皆将难逃其手。”
“幸存的狼犬与兀鹫会争先恐后,您那雄鸡之版图将逐渐沦丧,肢解为无数傀儡小国,受列强摆布,战火连绵,民不聊生……”
“新的黑暗世纪,即将笼罩。”
老者的叙述收束,苍白的声音透着疲倦。他长久的沉默,看向楚离,预想中青年的眼中怒火和不屈并未显现。
但令人惊讶的是,楚离的眼神并非愤怒,而是难以琢磨的情感,复杂到让历经百载风霜的老人也无法解读。
“……不,你猜对了一半。”
楚离微微一笑,那笑意虽然淡然,但透着解脱与超然,即使身陷冷硬如银的权杖思维,也无法淹没这份坦荡的笑。
他的眸中微烁银辉,如烛火轻摇,微弱却执着。
“你在说什么?”
灰袍老人微微蹙眉,不解青年的言语。
“我说,你对了大半,从始皇的陨落,到那个篡位者的崛起,直至战祸滔天……”
楚离低声道,“你洞察力超群,灰袍大主教,你窥见了尘封的历史,触及了遥远的未来。”
老人默不作声,定睛注视楚离。
“只是你没猜出后半段。”
楚离继续道:
“你错了,或是因为源自那片多次破碎的土地——欧洲,古罗马、法兰克,再到如今,德意志,那儿未曾有真正统一的帝国。习惯了内斗的欧洲人难以想象,为何我们的古老国度能五千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苏司洛夫,你是不懂的。”
楚离望向老人的混沌眸子,轻语:
“——华夏,从不是共产苏联的复制品。”
这句话使灰袍老人的眼眸多了一份微妙的变化,长久沉吟后,缓缓开口:
“所以呢,你说那根植于传说的、缥缈的文明传统,会让战争和分裂之后的国家,在一个伟大王者的手中再铸辉煌?即使如此,那至少半个世纪后的事情了……”
“不……不是半个世纪之后。”
楚离忽地笑了,笑容里满载决心。
七年,正是那个时刻。
你不了解,苏司洛夫,你不会看到燕都无尽黑夜中挥剑破天的天子;你也不会知晓那于百慕大阻挡枢机议会的无名战士。
你不明白东海舰队冲破锁链、王玄策为此泣血的太平洋湛蓝穹苍;亦不知苏天征在尤恩斯克山巅,如何凭天征令斩开九千米西伯利亚的地裂。
十二年后,那个你口中因半个世纪战争烽烟、白骨皑皑、民不聊生的国度,将以第二大帝国之姿,全力挑战造物议会。
它要夺得世纪王座。
他曾以为,那是一位性格柔弱,爱好言情的小女伶,除了上位英灵血脉别无所长。
然而十二年后,她是紫禁城的天子,九州大地的主宰。
他让她独自在紫禁城,任她蜷缩于冰冷王座,现实之中,那错误无可挽回,一如你,苏司洛夫,这遗憾无法弥补。
可又能如何呢?她有着她的记忆,在这个真假交织的亚空间中如现实中生活,这是她的世界,这是她的真实。
虚幻也好,泡沫也罢。
——这又如何?!
当灰袍老者悄无声息离去时,如他所说,只留下几句提醒。
他的身影没入虚空,最后深深瞥了一眼楚离。
楚离未曾望向他,而是静阖双眼,内心深处风暴涌起,某个声音在低诉什么。
他在说着计划一类的东西。
“你的计划,见鬼去吧……”
楚离低声诵读,掐断了那嗓音。
阳光轻抚他的侧脸。
一侧深邃如深渊,一侧宛如神诋。
久违的静谧。
很久后。
他说。
“我要登上九天之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