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景云漳神色平静。
    赵素素想到之前京城里到处在传，说鬼面将军遇刺身亡，还办了葬礼，她当时还慨叹了一回，也叹息一位为国征战的将军，竟然会被人刺杀，那杀手真该挨千刀。
    甚至在棺椁出殡那日，她还对着将军府的方向拜过。
    但谁能想到那鬼面将军，竟然会是裴公子裴明秋呢？
    赵素素失笑：“我说你为什么道歉呢？是因为你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吗？你当时改头换面，一定是不能随意暴露身份的。这也不用道歉呀！”
    景云漳默了默，他当然不是为这个事道歉。
    再次看向赵素素，他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启齿。
    这次遇刺受了不轻的伤，头还被撞到，但醒来之后他记起了逃亡掉落山崖之前的事。
    他几次欲言又止，干脆弯腰又拜。
    赵素素急忙又让开：“少爷，你不必如此！你本来就没有对我说明真正身份的必要。更不用道歉啊！”
    景云漳把心一横，突地说：“十二年前，山神庙，那个夺走你清白的男人，是我！”
    赵素素：“……！！！？？？”
    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呆呆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脑子里轰隆隆的，一片空白。
    仔细地去想，却又一片混乱，完全无法思考。
    她听到了什么？
    十二年前！
    山神庙！！
    那个夺她清白的，不是孟成？是少爷？
    景云漳见她如被雷击，整个人都好像懵了，想到当初的事，他也深觉自己不是个东西。
    他少年时哪怕斗鸡走狗，以纨绔之身示人，免得景恒琰猜忌母亲。但他也从不曾做过亏心事。
    在长公主府被构陷的前两个月，长公主就预知了这个可能，告诉他先皇遗诏所在，让他离府，不论公主府里发生什么都不能回来。
    通缉令贴满京城，贴满整个大商时，他凶险万分，那些杀手无孔不入，追杀的人没有断过。
    但即使那样的凶险，他也没有杀过无辜，做过亏心事。
    上了战场后，他奋勇杀敌，以命拼军功，一步步往上爬，凭一次次功绩垒成他将军的阶梯，他一样没做过亏心事！
    这一辈子，唯一一次做的亏心事就是那一件。
    他声音低沉而羞愧：“嗯，是我！”他将当初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中了那媚药，他努力撑着，还故意让追杀的人的刀划伤他，因为疼痛能让他清醒些。
    可是到了山神庙中，他看到了熟悉的脸。
    他认出了赵素素。
    虽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却知道这是府里曾经的绣娘，不，好像是厨娘。那时，他已经因为媚药而神智不再清明。
    但他忍耐着，他不能毁了一个女子一生。
    尤其是，她还病着，昏迷不醒中。
    可是，满门抄斩的惨状，母亲尸首分离的画面浮上脑海。
    他不能死，母亲含冤而去！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
    母亲死时，放不下北境，也怕大商陷入战乱，叫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活着。护北境，护大商。
    最后，他想，事急从权，先解了毒，只要他不死，必要八抬大轿，迎她进门！
    他知道失贞对一个女子来说，几乎是剥夺了她活下去的可能。
    他用银子让那个偷窥的男子发下重誓，帮忙照顾她。
    那些银子，够花好几年的，届时，他也会寻到她。
    可他万没料到，最后他会跌落山崖失忆，这一失忆，就是十二年。
    他推金山，倒玉柱般，直接对赵素素跪下来：“错已铸成，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借口，这些年你受苦了。只要你愿意，我愿八抬大轿，抬你过门！”
    赵素素在极度的震惊之中，反应慢了一拍，她也急忙跪下，又伸手去扶他：“少爷，你不必如此。”
    一颗泪珠从她脸上滑落，她却露出一个笑脸：“少爷，我很高兴！当初要不是长公主，也许我们早就死了，又或者过着受人磋磨的日子，一辈子当奴，永无自由。知道你被追缉，生死一线。我们这些人，都是愿意用生命护你的。只是那时，不知道你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上你。我很高兴，我竟然帮到了你！你不用自责，我是心甘情愿的！”
    虽然帮上她搭上的是她女子的名节，是她的清白之身。
    可此时想来，她心中没有愤怒和恨意，只有庆幸，庆幸能用自己，报了长公主的大恩！
    也庆幸，她用那时的无用之身，救了少爷，让那样善良仁慈的长公主的血脉没有断绝！
    又或者，她更庆幸。
    当初那个人，真不是孟成那个无耻的小人。
    所以，她和孟成，其实是没有关系的！
    这压在她心中的那份阴云，到这一刻，才是彻底消散。
    其实当初，她不明不白地就丢了清白之身，要说心中没有一点芥蒂和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后来，她经历得多了，见得多了，早就对当初的事释然了。
    毕竟，若是没有那一次，又哪来孟雨这么乖巧可爱又能干的孩子呢？
    有阿雨在，她的人生便已圆满，别的事，她都已不放在心上，不再计较。
    只是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她完全没有料到的。
    原来嘉州商行开张那天，孟成虽是被孙氏找来毁她名声的，但说的也是事实！
    原来孟成不敢碰她，是因为少爷的缘故！
    不过，少爷的话，又让她摇头：“少爷是有大功于商国的大将军，您的前途不可限量，你应该娶的，是能为你打理家宅，贤惠又和你门当户对的夫人。我只是商贾，与你身份不匹配。另外……”
    她顿了顿，到底说道：“经历这些年的跑商之后，我更喜欢这样的日子，可能不能安于内宅相夫教子。所以，少爷不用因为当年之事而做什么补偿。我现在很好，当年之事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景云漳被她扶起，看着她坦然的神色，此时，她的脸上似乎在发着光，那样明亮而温暖。她的眼眸清澈如水，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声音不自觉低缓下去：“如果我说，不是将军夫人，是皇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