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慕连枝却并未伸手阻拦:
“这么死了甘心吗?”
“既然都要死了,也不差这一时片刻,为何不在死前搏一搏、拉个仇人垫背?拉一个不亏,拉两个就赚了,就算最后一个都没拉成,能咬块肉下来也不枉费你遭这一场罪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还有点希望,死了就真是白受了。”
点到为止,转身,慕连枝正欲离去,裙摆就被人拽住了,而后,一道低哑的女声似有若无地飘来:
“我要怎么做?”
浅浅一笑,慕连枝的眸底闪过一丝赞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自己拼不过那就先苟着、想办法借刀杀人,在这儿之前,你得先让自己好起来、活下去。”
明显看出了女人眼底迸发出来的强烈恨意跟生命力,慕连枝才又低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穆莲。”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女人才把大概说了一下。
她就是个普通的农户女儿,刚刚打她的男子叫鲍宴清,是辅国公府的小世子,京城西街出了名的小霸王。
而两人根本没有任何恩怨,就是因为女子的弟弟街上不小心跟他撞了下,两人一起磕头赔罪还不行,男子非以弄脏衣服鞋子为由索要百两黄金,家里拿不出,她就被带走给糟蹋了。
原以为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
不想父母追来要人,男人根本不放,戏耍一家后却是将人暴揍、赶走,而她挣扎饭坑了下就被送来了百鸣坊,虽没让她接客,但男人经常带朋友过来,以戏耍她家人、变态地折磨她、看她们一家生离死别的痛苦为乐。
说着,女人的泪簌簌下来了,身体也瞬间抖如落叶。
屋内有片刻的静默。
慕连枝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不由得也心疼起这个可怜又勇敢的女人,抬手,她递上了一块手帕:
“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要哭也该用在该用的地方。”
“我看你说话条理清晰想来也是读过点书的,你姓穆,我也姓慕,也算是缘分。穆莲,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哪怕你再弱、他再强,只要你想就一定有办法,但不可操之过急更不能将情绪流于表面。”
“你若愿意,我会帮你,但在这儿之前,你要先有本事保存自己、好好地活下来,我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没有价值的废物身上”
从冷云那儿拿了一盒金疮药跟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慕连枝递了过去:
“那鸡蛋碰石头是最愚蠢的。活着跟见面、苟活跟尊严、短暂的分离跟掣肘的折磨,都是前者更为重要对吗?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这是慕连枝给她的选择,也是目前能为她做到的极限了。
知道这是“让她养好伤、豁出去、先把家人送走解决后顾之忧”的意思,几乎都没考虑,她就飞速把银票塞进了鞋底,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盒药:
“谢小姐,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不傻,她大概已经猜到刚刚门口她那番话可能不是偶然,如此冒险跟下血本,自己要付出的代价定然也不会小。
可是,有这笔钱,家人就能看病、离开甚至以后几十年都不用为生计发愁,她愿意。
“等你活下来、够格了,我自会来找你。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一个女人若是什么都没有,那姿色就是她获取一切的敲门砖。”
没敢久留,说完,慕连枝转身大步离去。
拐出房门,她还走了没两步,隔间的房门突然打开,一抹出乎意料的熟悉黑影走了出来。
影风?
他怎么在这儿?
慕连枝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侧身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夫人,大人有请。”
北堂翼也在?
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往身后瞥了下,慕连枝的脑子“轰”地一下就炸开了锅。
两扇门之间只隔了一间房,那她之前走走停停、站的位置岂不就在他门口附近,他不会全都听去了吧!
还有这影风,不会其实是专门在这儿等着抓她现行的吧?
他怎么就还真在呢?
杏眸瞠了瞠,慕连枝疑惑的眸色才一闪,却见影风的手又往上抬了抬,摆明就是不容她拒绝的意思。
心不甘情不愿地,她也只能再度转身、往门内走去。
她前脚才迈入,影风身形一闪,横臂已经将冷云跟春苗全挡在了门外。
“小姐?”
春苗一急,就喊出了声,回身,慕连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就道:
“没事,你们在门外等我吧。”
房门缓缓地阖上,慕连枝不自觉地就吞咽了下口水,刚走进内室,人影都还没见着,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
“我到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了解本大人还这般肖想我,本大人的名字用地可还顺手?”
扭身,她才发现北堂翼就站在软榻的边上,半背身的姿势,灯光笼罩下,一袭藏青色的暗色长衫与周边黑檀木的家具跟深色的幔帘几乎融为一体。
此时他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着抹布,刀尖似粘着蜡油,他应该是刚挑过灯芯,正在擦拭。
听出了他口气里的讥讽,蹲身,慕连枝就给他行了个礼:
“给北堂大人请安。”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妾身一个弱女子又久居深闺,除了赫赫有名的北堂大人,着实也不知道这炎京还有谁能让人闻之生畏……”
斟酌着用词,原本她还有些被抓包的发怵跟窘迫,不经意间一个垂眸,她就看到了自己鬓角一侧轻晃的额饰,灵光一闪,她就想到了那对金簪,不自觉地口气就变了:
“我就是司马当活马医,也不算败坏你的名声吧!大人,我以后不敢了,念在我们相识一场的情分上,这次,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别跟我计较了呗?”
他不会跟她计较的。
她吃定他了!
心里有了决断,原本还打算“情况不妙就下跪认错”的某人已经连礼都准备偷工减料了,缓缓地,她已经开始直身。
突然,冷沉的男声头顶再度罩下:
“我让你起来了吗?认错就该有认错的态度,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