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苗嘴角一垮,慕连枝准备拿登记礼册的手顿住,眸色却明显亮了一瞬。
知道是被拒门外的凌文湛又苍蝇一样地来打过卡,也没说什么,抬手,慕连枝示意两人将托盘放了下来。
不用问,一眼,慕连枝就知道两个托盘谁是谁的。
因为一个托盘上放着木雕玩具跟野山参,另一个放的是信跟一盒子的小吃拼盘,这些天,凌文湛只差一天三餐不落送地就是这两样。
每次看着,慕连枝都想笑又想哭。
原主多单纯啊,就这么两样不值钱的东西就骗了她的真心、一生跟性命。
不用看,她也知道信里写的不是回顾往昔诉衷肠就是表达廉价的歉意跟爱,而那些小吃,全是不知道让谁大街上去买的。
由此也可见,原主真不是贪慕虚荣的人,可惜,一片深情都被辜负了。
视线掠过,慕连枝直接拿起了那个立体木雕的玩具,雕工很精致,像是现代简易儿童游乐场的缩板,跷跷板加滑梯加迷宫加秋千吊架,上面还放了两个迷你玉石珠,一白一黄,可以在起伏的滑道里滚动,还可以停在一处当个雕工摆件。
设计颇巧。
北堂翼怎么会给她送这么个小孩子的玩意?
肯定不是为给她解闷的,至少不会单纯是这么个目的。
自从凌文湛回来,她让人放了红色孔明灯后,这几天两人几乎就没任何联系,她知道北堂翼大概率是读懂她的意思了,否则人不过来要给她传个信、塞个纸条什么的根本不是难事儿。
可这次,他跟她联系是正大光明送来的,肯定是不怕人看跟查。
这也是她愿意看到的。
事实上,凌文湛回来后,侯府这几天除了来毓秀院频繁了点外面根本就没任何动作,而这件事上他们两人本就被动,先动妄动都输了。
所以,她除了打听消息什么也都没做过,显然,北堂翼应该也是明白的。
“这两份是同时送来的吗?那人是不是也知道或者已经看过了?”
点头,春苗还有些忿忿地:
“是,只差没扒拉着检查了,还打着为您安全考量的目的,可光明正大了,奴婢想拦也没办法,对了,奴婢听说门外应该就检查过了。”
“指不定他就是听说大人送东西来了,故意挑着这个时候也给您送又查了一遍。”
果然!
将玩具搬到了桌上,慕连枝随手拿起那颗白玉球就放在了高处的一点,指间一推,球就沿着滑道滚了起来,发出了闷闷的声响,偶尔两球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动,还颇有韵律的味道,同时也完成了一次接力,黄玉球接着下面的动作,循环往复。
听着响动,又简单询问了下门外的情况,她便让丫鬟将礼物都收了。
凌文湛的信都是夏秀看完说给她听,而后一应物什都会收在同一个盒子里,这次也不例外,而她之所以这么处理,也是为防万一。
毕竟她身处侯府,他们可能不容易偷听到她说话,但难保不会有什么猫道狗道能打听到一些动静,要是太明显让他们猜测出什么就不好了。
让人将野山参拿去送给慕老爷,慕连枝又拿了白色玉珠随手玩了一遍,很快,玩具就传来了似是铃铛的响声,慕连枝再看,就见那玩具的一块木头上多出了两只铜铸的喜鹊,喜鹊下方的小牌子上两两纂刻了四个字:
【通关成功】
而此时,白玉珠跟黄玉珠并排停在喜鹊下方的两个管道上,场景似曾相识。
灵光一闪,她就想起了自己曾经挑给凌少匆的那块“喜上眉梢”、像是和田玉的黄龙玉,果然,再仔细一瞧,她就发现木盒上有不少雕刻的梅花图案。
难怪两颗滚珠一白一黄!
指尖一一抚过,最后落在高处的那两只铜雀上,慕连枝笑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
两个人的破局之法想到一处了,不管凌文湛是死而复活还是被人冒充,他都必须是假的,只有这样,这段插曲才不会成为两人以后路上的污点。
心里大概有了底,慕连枝又拿起黄球玩了几把。
有时候通关很容易,有时候半路就会停。
这玩具说难不难,说不难又还有一定的可玩性,可谓老少皆宜。
“喜上眉梢?”
要把凌文湛假冒的身份坐实,侯府这一关就免不了,他用这个作为第一个跟她联系的好消息,莫不是第一个要从凌少匆下手?
……
研究了一天的玩具,慕连枝辗转反侧,还没想通个中关窍,隔天一早,就收到侯府老夫人盛装入宫的消息。
不出所料,很快宫里就有了确切消息。
大概意思就是,老夫人上报了凌文湛身残复生的事儿,一方面告罪一方面求情,最重要的当然是希望青云山的那场意外到此为止;而后皇帝就召见了北堂翼,他却提出异议,甚至以“报救命之恩、必须对她负责”的理由坚持要么公审定论,要么让她脱离侯府自己选择。
最后圣上的裁决是,炎京府尹包大人负责调查此事,都御史监督,七日后不公开审理,相关人员皆可参与、提供证据,到时候皇帝会安排多人陪审、拍板确保公正。
消息传回来后,慕连枝就明显感觉沉寂了许久的侯府又动了起来。
传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各院搜找起以前凌文湛留下的书稿文集,晒的晒,整理的整理,再有就是府里的下人被叫去统一训话了。
侯府开始动了,慕连枝也没再在院中憋着,带着春苗冷云也出去溜达了。
她刚踩上小花园的鹅卵石小道,一边就传来了粗嘎的声音:
“枝枝,好久不见。”
扭头,她就见是凌文湛。
他穿了一身青绿色的锦袍,坐着轮椅,身前是一盆开地颇好的迎春花,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厮,不知道在赏花还是在想事儿,此时手里还捏着一个枝条,应该是呆了一会儿了。
他面颊明显圆润了些,一侧的头发披散着遮去了毁容的半张脸,气色感觉都比初见好太多。
乍一看,还真颇有些翩翩公子的风度。
像是一条五彩斑斓的蛇藏头藏尾地秀它波光粼粼的鳞片,慕连枝的脑子里顿时只剩了两个字在刷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