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
天堂跌到地狱还能如此平静,他坚毅的心性可见一斑,这个男人不简单。
隔空相望,她没动也没说话。
而后,凌文湛滚着轮椅过来了:
“能单独聊聊吗?”
感觉到身后春苗在拽自己袖子,慕连枝却知道自己已经不能躲了,转身,她还是打发了丫鬟。
“枝枝,你很怕我?”
“难道我不该怕吗?”
两人一站一坐,隔着一点距离,凌文湛酝酿了半天的伤感情绪,却没想到迎头就是这样一句不留情面还有些意味深长的话,猛不丁地,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四目相对,慕连枝的视线没有丝毫躲闪。
时间有片刻尴尬的停滞,凌文湛藏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攥了攥,唇角扯出了一抹干笑:
“你变地不一样了。”
这一次,慕连枝没接话。
“枝枝,你真地认不出我了吗?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我现在的模样也可能让你很失望,你不能接受我可以理解,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只是你不认我……真地让我很难过。”
他这什么意思?
良心发现了要对自己忏悔?
慕连枝心里的念头才一闪,下一秒,一盆冷水就当头泼了过来:
“你知道的,我最在乎的就是你。”
噗~
一句话,慕连枝差点没给恶心吐了,心里更是千万个草泥马狂奔,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特么的根本就不是个人。
她真是太高看他了。
“枝枝,新婚即分离,你想象不出这些年我有多痛苦、过地是什么日子,我不是想骗你,也不是不想回来,是我根本回不来。”
“你也知道,我们侯府的一应支出全靠南方的生意,我当年南下是临危受命、迫不得已,我也不想离开你,我只想着趁朝廷任命下来之前解决好一切,以后能有个好前途,给你最好的生活。”
“哎,不想人算不如天算,我们的队伍在路上遭遇劫匪,我虽侥幸逃过一命,但其实也昏迷了几个月才真正苏醒,醒来后我腿伤了,还失去了记忆。”
“我根本没法联系家里,也不知道家里以为我死了。”
“因为救我的那一家人所在的村子很穷,我跟着他们还辗转去了更远的地方求生治疗,直至我慢慢想起过往,拼了命地想回来……”
“不想,劫难再次发生,这一次我不止遭遇难民抢劫,还差点被毒蛇咬死,最后人都被丢去了乱葬岗,要不是一道雷正巧劈在我心口将我唤醒,又遇到个好心的老仵作跟游历的高僧救了我一命,我们真的天人永隔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失去了一只眼睛,因为毒蛇毒血的关系,我也变成了现在半人半鬼的模样。”
“其实我也接受不了、几次也想一死了之。”
“只是我放不下你、放不下侯府家人,就想临死之前再回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可回来了,我才发现我舍不得死了,我舍不得你们。”
“我即便半人半鬼,好歹有口气有什么事都还能挡在你们,面前,我若真死了,怎么对得起那么多人救我这一命,对得起老天给我留的这口气?”
“枝枝,有时候活着并不比死了好受,可人并不能只为自己活着对吗?其实,只要能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永远忘不了当年十里红妆娶你进门的场景……”
“枝枝,我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你可能再也接受不了现在的我,可别怕我、更我排斥我好吗?不管发生过什么,我对你的心都不曾改变。”
“哎,其实,我这身体最多也撑不了三年了,最后的时光我只想静静守候你一程,跟你过段曾经憧憬过的举案齐眉的日子。”
“你真得认不出我了吗?能不能在侯府多留些时日?”
“当可怜我也好,当为你以后的名声也罢,一年,一年后,不管我是否还在,你若想离去,我就放你自由,你若不想,若还能接受我,我们也可以收养个孩子,以后好好过日子,哪怕最后我不在了,你一样也能有个依靠。”
“总之,我会把你的余生都安排好的……”
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打这样的如意算盘。
虽然知道他这些话八成都是假的,但抽丝剥茧,慕连枝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信息,像是他被蛇咬、被雷劈复活这一段,可能都是真的。
就是再不懂医,她也知道有电击救命的操作。
人算不如天算啊。
心里真要被气消了,面上,慕连枝却没表现出来,反而顺着他的话道:
“没想到你想地这么周全,竟连孩子的事儿都考虑到了,你真地这么爱我吗?”
“当然,枝枝,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有半句谎言,我就——”
天打雷劈。
举手,凌文湛却顿住了,以前,他是不信这些的,可他这次能醒来,据救他的老仵作跟高僧说,那雷击好像真起了点作用。
至少,不是那道雷,老仵作根本发现不了他,他也没有获救的机会。
他怕成真。
眸光灼灼地盯着他,慕连枝却步步紧逼:
“你当如何?”
“就让我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说完,凌文湛又赶紧转移了话题:
“我说的都是真的,孩子的事儿我都想好了,不管是大哥还是男边二叔家肯定不缺庶子,到时候我们商量着过继一个过来养就是……”
听到这儿,慕连枝真特么想破口大骂了:
卧了个大槽!
兜兜转转弄了一圈,他竟还是想把桑夕跟他那个儿子弄过来给她养?
也是,桑夕现在也算是他的嫂子了,这可也是光明正大、不少人亲眼目睹过的,他们两人至少明面上是不可能在一起了。
而他现在这个残废的鬼样子,但凡正常的女人谁会愿意嫁给他?
晚上吓也给吓死了~
可不得逮着她这个现成的算计?
这样既能帮他打掩护、养儿子还能维持他的颜面甚至以后给他养老送终,这梦做地可真美。
一年?
别说一年后,过了眼前还由得了她吗?
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慕连枝随即掏出帕子抹向了眼角:
“你真地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