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冷下来,小舟再也没有抽出空闲回平城,而十年也不再有时间过去探班,经过那一次不算争吵的争吵,两个人的感情也进入到一种平和稳定的阶段。
虽然十年偶尔的杳无音信还是让小舟有些不适应,但他转念一想,要是在从前车马都很慢的年代,通讯没有这么发达,一封信从平城送到东海,是不是得一个月以上的时间?
想到这,他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不能被现代便利的通讯所控制,不能让它来左右自己的情感。
他要驾驭机器,而不是成为机器的奴隶。
虽然思念,思念真的挺难熬的。
两人一边沉浸在各自的事业中,一边期待着再会。
十一月的时候,谢保德把罗汉果卖了笔好价钱,他让谨华帮寄了两箱到平城。
他们终于又还了一笔钱给陈岩,十年算了算,等到明年工作,应该就能把这笔钱还清了。
十年捧着一箱罗汉果去陈岩家里的时候,陈岩正在拆快递,刘姨在厨房做菜。十年把罗汉果放好,到厨房和刘姨打了招呼顺道洗了个手,就走到客厅,见陈岩已经拆了不少,但地上还摆着许多纸盒子。
十年问:“老师,您也加入双十一了吗?”
陈岩笑了笑,说:“学院有个老师说买书很划算,我就去看了看,挑了些买,优惠力度还是可以的。对了,那天问你话你怎么没回消息?还了我那笔钱,你手头还有钱吗?把奖学金都贴进来了?”
十年咬了咬下嘴唇,说:“还有的。”
“剩下的钱你不用着急,工作稳定了之后再说也不迟。”说罢拿起地上一箱书递给十年,“这个等会你吃完饭带回去。”
“桑塔格?”十年看着那一整套桑塔格,她的确垂涎已久,“谢谢老师。”
“等会你龚师兄也来吃饭,带了几本书,你看看有没有需要。”
“我想起来了,他明天在平大开讲座是吧?讲香港文学的。”
“你报名了?”
十年笑了笑,说:“没。”
“有一段时间没问你论文进展了。”
十年又笑了笑,说:“还行吧。”
“争取过年前写出初稿。”陈岩说完继续低头拆快递,嘴里念叨着,“我觉得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双十一也会是最后一次,实在是太累了。”
虽然陈岩话只说到这,但十年明白他的意思。以前还有其他师兄姐的时候,陈岩找他们开会,会和他们提起他年轻时的艰苦日子,说起那朝气蓬勃却没有钱的岁月,他总是忍不住叹息,所以他对待这帮学生很慷慨。
他知道,人在年轻的时候,无论生理还是心理的需求都极为旺盛,但这种时候往往没有钱,就像他年轻的时候,也想买漂亮的衣服、大房子、豪车,但奈何囊中羞涩。后来上了年纪,手里有了钱,可以随心所欲去买,但消费的欲望却大大下降了。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也不再有什么物质的东西能勾起他的兴趣,他早年间买的房也卖了,就住在学校这栋老公房里,终此一生也挺好。
十年论文写到十万字的时候,小舟终于杀青了。可本来说好的两天假期也变成了一天,回来当天一落地就得去参加了一个奢品的线下活动,休息一天就得去上海。
这个工作来得很突然,对方负责人无意间在小舟的社交网站上看见了他的照片,觉得和品牌很契合,就邀请他去参加晚宴。
林姐很是高兴,打算先争取一个品牌挚友,再弄一个品牌大使,等电影上映,再拿下品牌代言人。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小舟去活动现场的路上给十年打了个电话。
“你大概几点结束?”说罢十年咬了咬嘴唇,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而且她也实在很想念他。
“可能要到晚上十点。”
“那结束之后你能来找我吗?”
小舟眼睛一亮,低低地笑了一声,说:“好,那我活动结束去找你。”
活动一结束,小舟衣服没换妆也没卸,就来找十年了。还特意让贺姐帮买了一束马蹄莲。
怕十年早早就来楼下等,他到了宿舍楼下才告诉的她,没多久就见她从急急忙忙地从楼上跑下来,小脸红扑扑的,他忙张开手臂准备拥抱她,笑着说:“慢点。”
小舟还没来得及卸妆,身上穿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出席活动的西装,本是清冷的装扮,脖子上那一条素银色锁链又多了几分俏皮。
以往他们见面,他都是穿得很休闲,而今天是第一次见他穿着不是这么生活中的他,却也因这种陌生感而更多了几分的魅力。十年发现他的可塑性真的很强,穿着t恤说是大学生也可信,但换上西装又如此成熟老练,或许这样的人天生就属于镜头。
但这样的他,一袭裁剪得体的昂贵西装,精致的妆容,香水的味道,又带着诱惑、神秘和距离,让十年没有一口气冲进他的怀里。
他只得上前一步,把十年搂到怀里。
气温已近零度,十年下来得急,忘记戴围巾,但他怀里的温度却让她周身一暖。
他紧紧地抱着他,满心满肺都是她的气息,一阵强烈的幸福袭裹着他,好半天他才说出话来:“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会冲到我怀里呢。”
她伸手抚着他风衣的衣领,轻声道:“你穿成这样很有距离感。”
他放开她,低头看了自己今天的着装,笑着问:“你不喜欢吗?”
“不是的,这样很帅。”
他挑了挑眉,笑得更盛了,说:“这算不算制服的诱惑?”
十年把小舟拖到暗处,用吻代替了她的回答。她吻得很温柔,小舟觉得不够,很快就转攻为守,衔住了她的唇,一点一点、由浅到深地吻着她。
或许只有身体最原始的贴近,才能表达他那笨拙又勃发的爱意。
吻到最后,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又浅浅亲了一口。
十年发现,这是小舟接吻的结束动作,像一个余调,扣人心弦,回味无穷。
十年微微有些喘,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问:“你喝酒了?”
“尝出来了?”小舟挑了挑眉,她眼睛闪闪发着光,他忙又低头吻了她,这才说,“晚宴上喝了点。今晚不回宿舍了吧?”
十年轻轻地点了点头,小舟却不依不饶,咬着她的耳朵问:“好黑,我什么也看不见。”
十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今晚不回宿舍了。”
小舟挑了挑眉,故意说:“那去哪?”
“你说吧”
“去家里。”
“家里?季铭不在吗?”
“去我们的家。”
“我们的?”十年恍然大悟,“你不是刚回平城吗,什么时候搬过去了?”
小舟得意地挑挑眉说:“我是哆啦a梦,我会变魔法。”
十年却想到了,说:“噢,我知道了。前段时间你让我把钥匙寄给你,是不是让贺姐帮你搬家了?”
小舟低头亲了她一口,夸道:“聪明。不过放在季铭那的东西都还没搬过来,这边让贺姐重新帮添置了一些东西,卫生也找人细细做过了,去住是没问题的。等你过去看看,还要添些什么。”
两人十指相扣,边走边聊。
十年说:“也不要添太多了,应该不会留在这边工作,到时候确定工作之后还得搬家。”
小舟说:“那也没关系,反正找搬家公司也方便,住得舒服就好,不要担心其他的。”
十年挑了挑眉说:“我还没说要搬过去呢。”
小舟笑了笑,说:“那你偶尔来暂住,也得让你住得舒服吧?而且刚刚不知道谁说,之后找了工作还得搬家。”
十年笑了笑,不再说话,小舟看着不远处的便利店,说:“去买点东西。”
“嗯,好。”
“贺姐说洗漱用品她都准备了两份,拖鞋什么的也都买了,我们买些喝的和零食就好。”顿了顿又笑道,“还有最关键的消耗品。”
十年脸一红,抿了抿嘴唇掩盖住笑意,问道:“你晚上有没有吃东西?饿不饿?”
小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只吃了一点,你这么一问还真有些饿了。你饿吗?”
十年摇摇头。
小舟却又笑道:“等会比较耗体力,那再买些零食?”
十年瞪了小舟一眼,轻轻弹了弹他的脑门,说:“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花花肠子。”
小舟捉过十年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一口,眼神有些不清明地看了她一眼,十年小声道:“大庭广众,注意影响。”
小舟笑了笑,眼神变得清澈,问道:“你要吃什么零食?”
“家里有锅吗?”
小舟疑惑地看着十年,“锅?你要自己煮吗?”
“嗯,给你煮碗面条。你不是还没有尝过我的手艺嘛。”
“贺姐应该没准备。”
十年只好说:“看来不得不再添点生活用品了。”
小舟说:“明天找时间去买。”
“后天就去上海吗?”
小舟撇撇嘴,说:“对啊。不过只去三天。”
结账的时候,十年拿了一盒避孕套,小舟又拿了一盒,漫不经心地说:“有备无患。”
虽然两人在便利店都表现得很淡定,但真的进到家门,还是有些紧张。
十年发现门口的锁已经换成了密码锁,小舟指纹摁了三次才摁对,十年见他这样紧张,自己反而平静了,就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急不躁的,倒让小舟更加心急了。
小舟抬眸笑笑说:“等会你也录个指纹。”见十年不说话,小舟又说,“难道你真的不来住?”
“嗯,我考虑考虑吧。”
小舟郁闷地瞥了她一眼,转了话题问:“你喝什么?”
语毕把西装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习惯性地解开了白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十年忙别开眼,低头把自己的鞋摆好。
“就喝刚刚买的苏打水吧。有花瓶吗?我想把这马蹄莲插瓶。”
“这我得找找。”
十年见小舟提了提裤腰,把衬衫的下摆又捋了捋,作势要找,她忙叫住他:“小舟,花瓶我自己找,你帮我找件你的衣服吧,我什么都没带。”
“等等啊,我给你找找。”
小舟拿起门边的行李箱,贺姐给他送回来的,他都还没来得及打开。他把箱子拿到客厅摊开,在里面一通翻找,把衣服翻得满地都是。
十年也走到客厅,在边几上看见一个空花瓶,她拿去灌了水,把马蹄莲插好,又摆到了边几上。她这才得空四周看了看,沙发和她之前来的时候见的不一样,应该是换了新的。扭头一看,小舟把衣服翻得满地都是,她就走过去把掉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拿到卧室衣柜给他挂了起来。
进了房,她发现床也换了,还铺了米灰色的床单。小舟在客厅里说:“床单是贺姐今天刚帮换的,洗过晾过了的。我特意让她买的米灰色的床单。”
十年从来没和小舟说过她喜欢什么颜色,但她有许多米灰色的物件,这种细节处流露出的爱意让她不能不为之动容。
小舟终于从行李箱里翻出了自己的睡衣,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拿进房间递给十年说:“只能这样了。”
十年看着那件睡衣,大概只能堪堪遮住她的屁股,但她也只好说:“就这样吧。”
“浴室里什么都有,你随便用。”
虽然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但许久未见,还是有些许尴尬。
十年没由来地觉得脸像火烧一样,特别是小舟一抬眸看她时,她看见了眼底的欲望。
或者说她有欲望,所以她看见了他的。
她敛了敛神色,拿过睡衣,走到客厅外看见小舟翻得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忍不住走过去想先动手收拾起来。
小舟忙拦住她,说:“你先去洗澡,我来收拾。”
“那你都挂到衣柜里吧。”
小舟点点头,“行,我都挂衣柜里,你去洗澡吧。”
十年洗澡的时候,小舟把箱子里的衣服都一一挂到了衣柜里,不过一眼就能瞧出哪些出自十年之手哪些出自小舟之手。十年挂的有棱有角、平平整整,而小舟挂的,就真的只是挂着。
他把衣柜门一关,眼不见为净了。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床头柜上贺姐还贴心地摆了一瓶无火香薰,他闻了闻,味道还真是不错,一看名字居然是“昆仑煮雪”,无论味道还是名字,意境都太贴合十年了。
小舟看着家里的一切,忍不住感叹贺姐果然靠谱,得给她加奖金。
没一会,十年就穿着他的睡衣松松垮垮地出来了,小舟咽了咽口水,身体轰地炸了,忙说:“那我去洗澡了。”说罢脚底抹油般地溜进了浴室。
等小舟洗澡的时候,十年拿起了他放在飘窗上的《基督山伯爵》,是她之前送他的那套。她随手翻开了一页,慢慢地读着。
还没读几页,小舟就洗好了澡,也坐到飘窗,把十年抱到自己怀里,顺势靠到墙上。
“让我看看你看到哪一页了。”
“你怎么洗这么快?洗干净了吗?”
“那你检查一下吧。”
小舟的手从书页摸到了十年的手,又把书从十年手中抽走了。
“你干嘛?”十年嗔道,“正看到精彩处呢,马上就逃出监狱了。”
“不是要检查一下我洗没洗干净吗?”
十年转过身,靠进了小舟的怀里,轻声道:“你怎么好像瘦了?”
“这段时间拍戏太忙没时间健身,肌肉掉了点。不过你放心,马上就练回来。”
“什么味道?好好闻。”
“贺姐买的香薰,叫昆仑煮雪。”
“意境很美,味道也很好。”
小舟吻了一口十年,语调里也多了撩人的意味:“十年,给你看样东西。”
十年坐直身,看着小舟说:“是什么?”
小舟抬起手,落下来两条项链,挂坠上都是字母“y”,他们两人姓氏首字母,是小舟根据自己的想法找人定制的,字母上还刻了两人的名字和在一起的日子。
他们的名字,那么的天作之合,叶十年,于小舟,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一叶扁舟寄余生。
他很自然地就沉浸在一种浪漫的感动当中,他在生活里寻找一切的巧合,来证明他们相爱的命中注定。
十年看着那条项链,做符号学的她很容易就理解到了小舟的想法,她用手指摩挲着那些纹路,一笔一画都填满了爱意。
两个人互相替对方戴上那条项链,十年主动吻上了小舟的唇,学着上次的样子,一点一点地吻他。
他嘴里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酒味,变得更加撩人。
吻到失了力,十年挪开了自己的唇,小舟却扣住她的后脑勺,抵着她的额头,勾勾嘴角笑了笑,另一只手扶在她的腰上,魅声道:“十年,好像你又忘记我是怎么吻你的了。”
十年还欲开口辩驳,就迎来了小舟铺天盖地的吻。
小别胜新婚。
当十年的意识还没有被肉体侵占的最后一刻,她心想明天肯定是写不成论文了。
等意识回归清醒,小舟从身后抱着十年,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感受着她每一次呼吸的起伏。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没有说话,余味绵长,两人都有些陶醉,直到肚子的“咕咕”声搅动这宁静。
十年问:“饿了?”
“有一点。”小舟拿起手机,眯着眼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可能也没什么外卖。”
“刚不是买了面包和果酱吗?先应付几口吧。”
小舟叹了口气,起了身,说:“看来是得抓紧买口锅了。”
两人到餐桌上,吃了几片面包,吃着吃着十年突然笑起来了,小舟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嘴角,茫然地问:“我脸上没粘东西吧?”
“小舟,你看过《红与黑》吗?”
小舟摇摇头,十年道:“我突然想起有一次于连爬窗去和德·瑞那夫人偷情,肚子饿了,夫人给他拿的就是面包。”
小舟挑挑眉,手也摸到了十年的大腿上,说:“看来你不累了,还能想起小说的情节。”
十年轻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说:“严肃点,在谈文学呢。”
小舟耸耸肩,道:“《无穷动》里有个情节,洪晃说男人谈文学谈哲学谈个半天才会说上床的事,怎么到了我们这,性别就互换了?”
“我只谈文学,不谈上床。”
小舟换上一脸讨好的笑,说道:“那还是谈一谈吧。”
“你不累吗?”
小舟挑了挑眉,道:“要不要再检验检验?”
十年看了看时间,“如果现在睡觉,中午我们还能吃个午饭,下午可以去买些锅碗瓢盆再买些菜,晚上你就能尝到我的手艺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什么都要。”
十年心想,平城明明已经冷了,可小舟却让她热烈得如同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