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回到宿舍的时候，漾漾刚好也在宿舍，她一见十年进屋，还抱着一束花，就围着她转了一圈，却不说一句话。
    十年把行李箱放好，抱着花去阳台上绞了块抹布，把桌子擦了一遍这才把花放好。
    漾漾还在一旁笑眯眯地打量她，还是不急着说话。
    十年洗了布子，又洗了手，这才回到屋里从行李箱里把带的东海特产拿给漾漾，漾漾却放到一边，见她已经收拾好了，小声问道：“我给的东西好用吗？”
    这时药效过了，十年又有些难受，脑子反应了一会才转过来，摇摇头说：“都没用上。”
    漾漾一脸不可置信，惊道：“于小舟自备了？不会是他不行吧？年轻小伙子，不应该啊！”
    十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卫生巾，走去了洗手间，漾漾在后面哀叹道：“不是吧？这都行？十年，我记得上个月你和我差不多时间吧？”
    十年停住脚步，回头看漾漾，皱着眉说：“我也觉得奇怪，所以明天我打算去医院验个激素看看。”
    漾漾点点头，说：“明天我陪你去。”
    “没事，我一个人去就行。验血得空腹，我得去早一点。”
    “我能起得来。”
    十年感激地笑了笑，问：“你国庆怎么没去玩？”
    “分手了。我要好好学习，争取四年毕业！男人，只会影响我追求真理的步伐！”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大帅哥除外！为了大帅哥我可以读五年再毕业！”
    十年笑着摇摇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读漾漾，她也羡慕这样的漾漾。
    每一次爱都投入，分手都洒脱，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去爱，除非她真的不爱。
    十年刚到宿舍没多久，小舟的视频也打来了，漾漾一听见来电铃声就了然于胸，在宿舍唱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我戴耳机看电影，你们俩自便。”
    十年扭头一看，漾漾果然已经戴上了耳机，她那耳机的降噪功能十年是见识过的。
    视频一接通，却没见小舟，十年等了一会，才等到他拿着杯子回来，解释道：“见你还没接，就去打了杯水。肚子还痛吗？”
    他穿着系扣的家居服，第一个扣子没有扣，露出性感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肌。十年忙撇开眼，轻声道：“没那么难受了。”
    小舟轻轻叹了口气，被十年听见了，问道：“怎么唉声叹气的？”
    “你明知故问。”
    十年笑笑不说话，把鲜花上的卡片凑到镜头前，小舟会心一笑，问：“喜欢吗？”
    十年点点头，突然也叹了口气，看着屏幕那头的小舟，突然涌起无限的思念。
    她看着卡片上的文字，突然变得很伤感，再如何在心里起床、入睡，到底不如活生生的人躺在身边来得好，最美好的莫过于每天在你身边苏醒。
    她想起小舟温暖的怀抱，想起他的吻，想起他在自己耳边的呢喃呓语……
    小舟也在脑海中反复回忆十年的一颦一笑，当然也会反复想起她的温柔……
    分别的第一天是煎熬的，突然就觉得夜怎么那么漫长，身边怎么空空荡荡的。
    现代科技让“可见”“可听”变得容易，但“可感”依旧是不可逾越的壁垒。
    第二天，漾漾果然起了个大早，陪着十年去医院抽了血验激素，下午又陪着她一起去拿结果。各项激素倒没有什么异常，医生只是提醒十年多注意休息，不要熬夜，保持愉快的心情。但一听说她在读博，而且准备写毕业论文，也只得笑笑，劝她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不过既然激素没有异常，早来几天、晚来几天，十年倒也没多在意。
    十年很快就约了中介去看小舟租的房，离她学校走路不过十分钟的距离，是一个比较老的小区，不过装修倒是挺新的。
    小舟还没回来，十年也不打算过来住，房子就空在那，十年觉得浪费，小舟就趁机说：“那要不你先搬去住？”
    “我还是住学校比较方便。”
    小舟撇撇嘴，说：“那等我回平城你再搬来吧，”
    十年笑笑道：“还是住学校方便。”
    “叶十年！”
    “嗯？”
    “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千言万语到最后，都变成无尽的思念，分隔两地的恋人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对方身边，但奈何人力有限，只能抽出时间借着现代文明以解相思之苦。
    小舟被思念折磨着，他这具年轻的身体强壮又敏感，可是往后直到杀青，他实在不能再挤出时间回到平城，而请求十年再来东海……他其实也拿不准，他害怕被她拒绝。
    十年最近很少主动给他发信息，虽然知道她在写论文，每天早出晚归，在图书馆一待就是一整天。而且他忙着拍戏其实也很少有时间看手机。但一收工，只要没看见她的消息，一颗心就那样无依无靠地飘啊荡啊，免不了患得患失。
    他总是拿不准十年对他的感情，有时他觉得她很爱自己，不然不会大老远地跑来东海，还会突然出现在片场外等他……可有时他又会觉得，她太冷静了，冷静到让小舟觉得她做这些只是出于身为他女友的自觉，而不是爱。
    只是十年真的很快就投入到写论文的痴狂状态，她想的是要尽快把论文初稿写好，好有充足的时间进行修改和完善，她追求的不是简简单单的通过，而是渴望拿到优秀，这必然需要投入无限的精力。
    当然她的确偶尔也会忽视小舟，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灵感会枯竭，论文会卡壳，而这种时候就连舍友漾漾也很难和她说上一句话，更别提隔着千山万水的小舟了。
    只是她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等她第二天醒来想起还没回小舟消息，也会立马就回复过去。只是她很快又去了图书馆，又开始了一天的伏案工作。
    天气越来越干燥，那天十年写得很畅快，写了五千字才停了笔，想着小舟恰好没夜戏，她晚上就没去图书馆，吃过晚饭就主动给小舟打去视频，那家伙本来在看剧本的，一听见专属铃声响起，瞬间就开心得找不着北了，什么怀疑、患得患失全都抛在脑后。
    他就像那些总是想尽办法向皇上献媚的妃子，本来都是费尽心思才能把皇上邀到宫中一叙，今天他什么都没做，皇上却来了，真是值得敲锣打鼓庆祝一番。
    他轻轻地“啧”了一声，觉得这比喻并不算好，可是就这样吧，反正他很开心。
    他一接通视频，就发现十年今天心情很好，他也变得开心起来，问道：“今天进展很顺利？”
    十年点点头，也有些喜形于色：“嗯，我最近不是在写最难的一章嘛，先把难啃的骨头啃了，后面思路打开了，就会越写越容易。可是前段时间真的写得很痛苦，头发都掉了好多，今天感觉看见了曙光。”
    小舟微笑地听她说话，这才发现她嘴唇起了皮，一问才知道她一个下午都没顾得上喝口水。
    他很是担心她的身体，十年却满不在乎地说：“没事的，我等会立马开始补水，把今天下午的全给补足了。”边说边拿起水杯，当着镜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杯，还亮了底给小舟看。
    小舟想起上次和她喝酒的场景，她也是这样喝干净然后亮杯底给他看。想到这，小舟笑了笑，看着十年说：“学习再忙，也要记得吃饭、喝水，还有起来走动。”
    十年点点头，乖巧地说：“知道啦。”
    虽然她满口答应得好，但小舟知道她是那种一学习就有些废寝忘食的人，更别提她说已经开始文思泉涌了。挂了电话，小舟火速下单了一个iwatch，定时提醒她刚起来站一会儿，也提醒她喝水，还有适当的锻炼。
    十年觉得这个提醒虽好，但是突然的震动实在太打断她的思路了，才戴了几天就束之高阁。被小舟知道后，无奈到牙痒痒。最后还是十年觉得自己的脖子和腰是劳损的有些厉害，又听说了一位前辈年纪轻轻就猝死在工位上，就退后了一步，保证每天晚上去夜跑800米。她也真是说到做到，每晚戴着手表跑完800米后给小舟打个卡，这也保证了小舟每天都能收到十年主动发来的消息。
    虽然这内容离他的想象有着十万八千里，不过知足者常乐。
    十月下旬的时候，十年的奖学金到账，小舟的银行卡也收到了存款提醒。他收了工看见那条短信，顿时有些郁闷，一看时间晚上十点了，十年应该已经出了图书馆，不是在跑步就是回到了宿舍。他忙拨过去电话，听着那头十年气喘吁吁地唤他的名字，他一肚子的委屈瞬间就消散了。
    “跑完步了？”
    “嗯，在拉伸呢。”
    “你今天往卡里转钱了？”
    “嗯，奖学金到账了，先还你一万，剩下的过段时间再还你。”
    两个“还”字，又让他有些冒火，沉声道：“叶十年。”
    “嗯？”
    “你说这‘还’字，太生分了。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和我算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你压根就没想过和我一起走下去。”
    十年把腿从单杠上放下，整个人也像被抽空了力气，她缓了口气，静静地说：“小舟，你要是真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十年顿了顿，她一时伤心，话一出口才觉得这句话有些重了。
    小舟的确也被她这个停顿狠狠击中，心里翻起惊天巨浪，吐不出半个字来。
    十年咬了咬下嘴唇，继续说：“当初明明说好了是我问你借的，你也是同意的，既然是借就得还，这是契约关系，你不要总扯到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上。我承认，说‘还’字的确是生分了些，我和你道歉，对不起。但是小舟，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你不需要怀疑我对你的爱。可能有时候我有我的固执，但是不代表我不想和你一起走下去。我累了，我也知道你也辛苦了一天，今天就先这样吧，你早点休息，晚安。”
    小舟刚欲开口，就发现电话那头没了声息，一看十年已经把电话挂了。
    他心乱如麻，忙回拨过去，十年看着手机屏幕上“于小舟”三个字，觉得的确不该就这样挂了电话。她爬上体育场的看台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接起了电话。
    电话接通，小舟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慌乱地叫着她的名字：“十年，十年。”
    他听见十年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小舟，你还记得谢云葵吗？她和我说谈恋爱的时候吵架要当面吵，这样亲一亲抱一抱就能和好了。所以我现在也不想和你吵架，这样隔着电话吵架太伤感情了。”
    小舟说着说着，声音里带了哭腔：“对不起，十年，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也很理解。但是我们一开始不就说好了吗？如果当时你没同意我说‘借’，我是不会用你这笔钱的。陈老师和我说有需要可以问他，苏家伟陪我一起处理那些事的时候也说需要用钱他能借给我，我担心如果借了他们俩的钱你知道之后会难过。”
    小舟恳求道：“你别生气了，好吗？”
    “小舟，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难过。你肯定都没有看微信上我发给你的消息，我把奖学金到账的信息发给你，和你分享我的喜悦，但你一打电话过来只是问我为什么往你卡上打钱。”
    小舟这才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置顶对话框里的十年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每一个字里都透露着欣喜，但他只看见那条短信就五雷轰顶了……
    “对不起，十年，我还没来得及看微信……都是我不好。”
    十年叹了口气，想着小舟明天还要拍戏，她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柔声说：“我也有不对，不该挂你的电话。”
    “才不是，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叶十年。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也不会让你难过。”
    “好，我相信你。”
    小舟一愣，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回答，不是反问“真的吗”，也不是嗤之以鼻“我不相信”，而是“好，我相信你”。
    他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比起十年来说，他真的有些混蛋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段关系里先爱上、先付出的那个人，他甚至觉得自己爱得比十年多，他甚至觉得自己爱得伟大无私真的不求回报。可是今天这么一闹，他才发现自己的爱多么的幼稚和自以为是，而且他怎么可能不贪图她的心……
    他差点就忘记了在平城研究所的凉亭里，十年对他的那段剖白，她明明是付出了巨大的勇气才接受了他的爱意，她明明是那么勇敢地走向了他，可是他居然怀疑她对自己的爱。
    他是多么混蛋啊。
    他居然对她说了那些话，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眼泪在小舟的眼眶里打着转，巨大的愧疚袭裹着他，让他手足无措。明明是更应该委屈的十年却还在安慰他，更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他擦干泪水，孩子气地问道：“十年，我是不是太糟糕了？”
    十年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说：“才没有，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只是有时候真的有些幼稚。不过你还小，这也没什么。”
    小舟嘟囔道：“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十年笑道：“要是我再小几岁，刚刚挂了电话就把你拉黑了。”
    “那我马上就飞回去找你。”
    十年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喃喃地说：“如果我再年轻几岁，你突然飞回来我会很高兴，但是现在啊，我会扫兴地说，你不要太任性，还有工作呢。”
    “那你会开心吗？”
    “应该也会吧，但是这种开心会被不安给稀释。总不能因为我们俩吵架，就耽误一群人的工作吧。”
    小舟心里百转千回，他这才想明白，十年那些冷静与克制，并不是不爱他的表现，她的爱不是禁锢、不是束缚，而是更为宽广与博大的爱。
    “我爱你，十年。”
    “我也爱你，小舟。”
    没几天，小舟收到了十年寄来的礼物，很显然就是奖学金一发下来就给他买了。他又想起了自己那晚说的话，恨不得穿越回去给自己两大耳刮子。
    他拆开一看，居然是他喜欢的那家潮牌的帽衫，他经常穿这家的衣服，原来她都有注意到。
    午夜梦回，小舟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说过的话，觉得自己真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