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一早,小舟就离开了家,他那32寸的大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的,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剩下的全是精挑细选的礼物,还有许多带不了的,等着年后快递恢复了再寄过去。
于珉和蒙晓芸送他去机场的路上,一直叮嘱他要注意礼貌,还提醒他注意谦逊……小舟耐心地听着这些教导,一一都记到了心里。
末了蒙晓芸还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小舟,小舟忙推了回去,笑着说:“妈,我准备现金了的。你给我这么多现金我带着也不方便,而且很有可能还得原封不动带回来。十年她不会收的,舅舅肯定也不会收,谨华更加不敢收,我除夕给她转钱她都还得十年同意才领。”
蒙晓芸看了眼于珉,他点了点头,她就把钱收回了包里,说:“那行,等你们回家再把这钱给你们。”
于珉问:“小舟,房你找人看了吗?打算买在哪?”
“十年她可能会去平城师大工作,等过完年去面试,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就找中介看了附近的房源,不过还没找到满意的。”
蒙晓芸说:“嗯,好好挑挑,钱的事你就和我们开口。”
“嗯,好。谢谢爸妈。”
于珉回头看了眼小舟,问:“小舟,十年的工作需要我去问问吗?”
小舟忙说:“爸,你可别啊,十年都不要陈老师帮忙,你可别插手。而且,靠十年的实力难道还进不了平城师大?”
蒙晓芸笑着说:“小舟说得对,十年那孩子的实力不该我们去插手,我们就给孩子们把物质基础给夯实了,让他们去追求自己的理想生活就好。”
于珉笑笑说:“你们说得对,十年这简历摆出去,还有陈老师做背书,是我多虑了。”
小舟的心早已开始飞去桂城了,他又叽叽喳喳地回忆起小时候和爸妈去桂城的场景,他们坐了游船看山看水,其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那段景色了,只贫乏地记得桂城的山水很美。但认识十年后他又开始在记忆里挖掘那段时光,他脑海中的桂城山水变得灵动又俊美了。
山灵水秀,还能马上见到爱人,真是人间仙境。
小舟满怀着希望和憧憬坐上了飞往桂城的航班。
落地桂城机场的时候,刚刚下过小雨,等他一下飞机,太阳又穿过乌云照耀在这片土地上了。
雨过天晴,一切都是美好的寓意的。
小舟在地图上找到了市区一家茅台专卖店,他本来想从他爸的酒柜里挑两瓶年份久的,但又怕托运磕着碰着,还是决定来桂城再买。
他叫了一辆出租,让司机先开到那,再去汽车站。
司机回头问他:“哪个汽车站?”
“有好几个吗?”
“对,有三个。”
小舟倒吸了一口凉气,说:“我先看看。”
他没有问十年,而是打开了搜索引擎,还好网上有官方的答案,他确认好了车站后告诉了司机。
“你这两个地方隔得有些距离哦。”
小舟笑笑说:“没关系的。”
他摇下车窗,看着那远处的青山,团团升起的雾气飘在山腰,好不可爱。他嗅着清甜的空气,现实和回忆重叠在了一起,他的眼前展开了一幅山水墨卷。
微风卷起他的发梢,他想起十年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
“帅哥,我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的,来旅游还得先买两瓶茅台整几杯?”
小舟关上车窗,笑着说:“不是,是去女朋友家。”
“我们桂城的姑娘?那你小子可有福气了。”
小舟笑得更灿烂了,说:“嗯,我也觉得自己有福气。”
“可是小伙子,我们这边的人可不爱这真茅台,我们爱喝土茅台。”
小舟好奇地问:“土茅台?”
“就是自己家烧的土酒,那酒度数也不高,二十来度吧,可是喝完你就懂那后劲了,再吹个风,谁来谁都得倒。”
小舟想起十年的酒量,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这么夸张吗?”
司机笑笑说:“喝了你就知道了。”
下车前小舟把鸭舌帽戴上了,他没有让十年来接他其实有些矫情的做作,他想和她坐同样的交通工具,走同样的路。
大年初一的汽车站,人也不算多。小舟很快就等到了开往塘镇的中巴。售票员看着他的行李箱,又看着他那没被鸭舌帽遮住的精致的下半张脸,在脑海里想了半天,也没听说塘镇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个俊俏后生。
她指了指行李箱,问道:“你这个我塞后箱了哦?”
小舟点点头,腼腆地笑了笑说:“谢谢。”
售票员打开了后箱,给他的大箱子挪了个空位,拍了拍手上的灰对他说:“有点脏,没事吧?”
小舟看着那脏兮兮的后箱,抿嘴笑着摇摇头,吸了口气说:“没事的。”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自讨苦吃的傻瓜,看起来很是莫名其妙。
售票员又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她在这条线上跑了许多年了,真没见过这漂亮的年轻人,手里拿着茅台,穿得也不便宜,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挤他们这车。
她充满了好奇,却又像拉家常一样问道:“你不是塘镇的吧?”
小舟笑着摇摇头,说:“不是。”
她扫了一眼小舟手里的酒,问:“走亲戚?”
“去女朋友家。”
售票员笑了笑,说:“上车找个空位吧,我们这车也不懂你能不能坐惯。”
小舟笑了笑说:“谢谢。”
小舟提着酒满脸高兴地上了车,心想他也不是没坐过中巴,这有什么坐不习惯的。可他以前坐的中巴都是旅行团或者剧组的,还真是第一次坐这种城乡中巴,刚踏上第一个台阶,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一股呛鼻的烟味就直钻他的鼻孔。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车门处坐着两个老大爷,正隔着狭窄的过道,边聊天边吸烟,腿都搁到了路中间。他忙从中穿过他们,走到了最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又拿出口罩戴上。
那辆车有些年久失修,开起来就哐啷作响,而且过年的车上总是闹哄哄的,说着他听不太懂的各种方言,就更显得嘈杂了。
小舟不再笑了,舟车劳顿的疲倦也显现在脸上,售票员来收钱的时候见他坐着一动不动,眼神也有些涣散,笑着说:“我早说了你坐不惯这车。”
小舟摘了口罩友好地笑了笑,坐他旁边的大妈突然用方言问那个售票员,虽然他听不懂,但他听她们的语气和神色还是猜出了,大概就是在问他是谁。
小舟冲她们笑了笑,又把口罩戴上了。车里叽叽喳喳地实在太吵了,他只得把耳机戴上,这才觉得安静了些。
但那无孔不入的气味还是让他难受。
汽油味、零食味、座椅套的气味、烟味、各式各样的人的体味混在一起……他把鸭舌帽压得更低,又压紧了口罩,闭目养起了神。
那车开得不快,而且一路走走停停地拉客,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下车的时候小舟忍不住想要呕吐,他忙摘了口罩深呼吸了好几口,又嚼了两颗木糖醇,这才压住了那股恶心。
等缓过劲来,小舟才想起一直没来得及看手机,他打开手机就看见十年发来的消息还有未接来电。
该死的,手机不知道怎么就静音了。
他坐在行李箱上,茫然地看着的在他左右两旁延伸的街道。
这里的楼房和他见过的也不太一样,规规矩矩的长方体,一个挨着一个,板板正正的。这大约是集市,家家户户门口都支满了摊子,有卖水果的,有卖糖果的,还有卖鞭炮的,还有不少的人在挑选。
他给十年拨了一个电话,电话刚接听,那头就传来十年略显焦急的声音:“小舟?”
“十年,抱歉,我刚刚在车上睡了会,手机又静音了。”
“你到了吗?”
“嗯,刚到。你还在家里吗?不着急,我在这里等你。”
“我已经到镇上了,你在哪呢?共享一下位置。”顿了顿又说,“开视频吧,我来找你。”
“好。”
小舟等的地方其实很好找,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十年,很快就找到他了。
小舟见十年走过来,忙从行李箱上站起身来,把帽子摘下来放在了箱子上。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止不住了,张开手臂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抱住了十年,低头温柔地说:“十年,我好想你。”
十年笑笑说:“这十里八乡很少有人不认识我,你这样抱着我,明天我就得声名远播了。”
小舟听她这么说完更是搂着她不放了,左右看了看,趁十年不注意低头吻了她一口,笑道:“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十年轻推开他,看着他一脸的憔悴,黑眼圈也深了些,心疼地问:“你是不是坐中巴来的?”
小舟笑了笑,没有答话。
十年心下了然,伸出左手摸着他的脸,小舟抓住她的手,吻了吻中指上的戒指。
“小舟,其实不用这样。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小舟腼腆地抿嘴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这几天回家忙着走亲访友没休息好。我真没事。现在带我回家,好吗?”
十年抬头问:“你在机场吃了吗?”
小舟摇摇头,说:“不是很饿。”
十年看了看时间,说:“不然我先带你去吃碗粉,晚餐早一点吃?”
小舟笑笑说:“好。我记得小时候吃过桂城的粉,只记得味道还不错,但究竟是什么味道已经想不起了。”
桂城的粉美味得毋庸置疑,而且十年带小舟去的那家是镇上最好吃的,就算放眼整个桂城,也能排在前列。
一碗喷香的粉,小舟本来还有些不适的肠胃也被吸引了,他放好了调料,还特意加了点十年说的油辣子,用筷子一拌,香味扑鼻,实在让人流连忘返。
吃过粉,两人就走到不远处的桥头,桥尾也有许多的摊贩,桥上来来往往地堵满了车,十年道:“实在太堵了,我就把车停在了桥下那石滩上。”
小舟顺着十年手指的地方一看,就见十年笑着对他说:“敞篷车哦。”
小舟笑着说:“还真是。”
小舟有些跃跃欲试,他把行李放进了车斗里,和十年说他想开,甚至拿出了自己之前在片场开小三轮的视频证明自己的技术完全没问题,十年就放心地把钥匙交给了他。
小舟刚骑的时候对车不熟悉,多少还有些紧张,可他上手快,也就骑了几分钟就熟了,速度也提快了些。
不过那条勉强能行驶两辆车的乡村小道,过年这时来往的车也多,他还是不敢太过于放肆。
从镇上到十年家,要经过大片大片的稻田,冬天稻田都割了,田就那样干巴巴地冒着倔强的小草一路延伸到山脚下。
风吹得有些凉意,十年帮小舟紧了紧围巾,小舟笑着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冷吗?”
十年摇头道:“不冷。”
“来之前看天气预报我还担心下雨,还好下飞机的时候雨就停了,而且被雨水洗刷过,天更蓝了,山也更好看了。”
十年看着远处的青山,一座连着一座,看了许多年了,好像还真的是看不腻。
小舟和十年给谢保德买的那件棉服他一直没舍得穿,一直留到除夕夜洗了澡才换上。
他和谨华站在水渠旁等着他们俩,一见到那辆熟悉的三轮车,他们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了,倒把小舟弄得有些紧张。
十年让小舟把车停在了水渠边,两人下了车,谢保德和谨华就迎了上来。
小舟害羞地笑了笑,礼貌地说:“舅舅好,谨华好。”说罢低头看了眼十年,十年冲他笑了笑。
谢保德也紧张,搓着手说:“先进屋吧。”
谨华懂事地去骑了车,笑着说:“我把车骑回家。”
小舟他们三人就在后面走着。
谢保德问:“小舟,一路辛苦了。家里条件不好,你别嫌弃。”
小舟有些心惊肉跳,觉得自己有些嘴笨,不安地看了眼十年,这才说:“舅舅,您别这样说,我不辛苦。”
小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求助地看着十年,十年笑了笑对谢保德说:“舅,说好了不提这个的。”
谢保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许久才舒展开来。
他们走到家,谨华已经把小舟的行李搬回到家里。她洗了手,给小舟倒了杯茶,他一进门就把那杯热茶递到了他手里,又给十年也倒了一杯,这才笑着说:“小舟哥,路上辛苦了,先喝杯热茶。”
“谢谢。”
谢保德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笑着对小舟说:“小舟,来烤火,暖和一些。”说罢他就拿了火钳去杂物房里夹炭去了,他还得把火再烧得旺一些、暖一些。
谨华拿起一个柚子,笑着问:“小舟哥,你吃柚子吗?”
小舟笑笑说:“谢谢。谨华,你不用忙了,我吃什么我自己来。你们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谨华笑笑说:“小舟哥,你也得给我表现的机会。”
十年把茶杯放好,先去洗了手,小舟也跟着过去。
冰凉的水冲在手上,凉得小舟一个激灵,十年递给他布子擦手,笑着说:“去烤会火吧。”
小舟烤了会火,又喝了口热茶,这才觉得身子开始暖了,开始打量这个屋子。
十年家的堂屋是敞开的,有一方小小的天井,种了一棵铁树,长得很高了,看起来有些年头。天井里还堆放了好多的黑漆漆圆鼓鼓的东西,盖着一块防水布,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大芋头。
这敞开的堂屋,本是为了通风,好度过难捱的南风天,但在这冬天却遮不住什么风雨。
这一会,太阳又躲到了乌云中,风呼呼地灌着,小舟想这南方的冬天,真是比北方还要刺骨。
小舟把手烤热,就问十年他睡哪,十年指了指自己的房间说:“你睡我的房间。”
小舟小声地问:“我们一起睡吗?”
十年摇摇头说:“我和谨华睡。”
谨华剥柚子的手没有停,看着眼前的两人,看着于小舟这张漂亮的脸蛋,望着十年时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谨华想,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姐。
小舟撇撇嘴,又喝了一口茶,站起身把箱子拿进了房间里,十年跟着一起进了房,笑着说:“这是谨华特意给你买的新被套。”
“啊?那不是没有你的味道了。”
十年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这话被谨华听见可要伤心了。”
小舟笑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十年,笑道:“新的一年,祝我的女朋友万事如意,顺利毕业,找到心仪的工作。”
十年看着那红包,也没有急着接过,疑惑地看着小舟问道:“昨天不是给我转了钱吗?”
“不一样,那是压岁钱,这是新年红包。快拿着,新年红包不能不收。”
“谢谢。”
小舟低头亲了十年一口,十年小声说:“没关门呢。”
小舟伸手把门关上,笑着说:“现在关上了。”
十年无奈地笑了笑,但她的确也很想小舟,就伸手环住了她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小舟现在手也好了,两只手都能自如地行动,接吻的时候也更有劲了。他一只手搂着十年的腰,一只手扣在她的后脑勺上,把她整个人无限地拉近自己。
他实在太想念她了,没有分开几天,但是想念的火却烧得热烈。十年一直还留心地听着屋外的动静,喘着气推开小舟,轻声道:“舅舅和谨华还在门外呢”
小舟笑了笑,又低头吻了她一口,说:“我实在太想你了。”
他打开了行李箱,蹲下身把那些礼物拿出来,还有他给舅舅和谨华准备的红包。
“第一次来女朋友家,也不知道带些什么,奶奶外婆他们准备了一堆,我拿不完,就挑了一些带来。剩下的还有许多姑城的特产,等年后快递恢复了再寄过来。你知道吗,他们对你要去姑城这事已经迫不及待了,我对他们这几天能不能好好睡觉持怀疑态度。”
十年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紧张起来,小舟蹲着身子拉着她的手,抬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有些紧张。”
“没事呢,有我在。”
十年笑着点点头,问:“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小舟站起身来,的确有些天旋地转,不过他礼物和红包都还没给呢,就笑笑说:“等会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