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颜辞没有留奚挽玉给她暖床。
她站在与人等高的镜子前,心口狰狞的裂缝中,赫然探出来一根红色的细线。
包括先前手上的伤,一并出现了相同的东西。
她眯眼掐住那根脆弱的幼芽,宛若扼住了自己的寿命。
已经开始了。
奚挽玉要是不和她提情根种,她倒是还没注意到,这次的伤口比以往都要愈合的困难。
本以为是身体衰弱,没想到是给了这东西生长出来的诱因。
情根种……
啧,真是个肮脏的名字。
攀岩在人的血肉上,根茎生长在交错的血管中,一点点耗尽活人生命。
最后吸收掉浓郁的药力,肆意生长。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百里闻给她预测的是二十五岁大限将至,可颜辞自己清楚,根须的出现代表着她将提前死亡。
药人的寿命最多只有二十五年,情根种蛰伏期很长,但只要冲破了壳子,发芽后最多只需两年,就可完全生长。
看来她得加快速度了,不然,到时候死的时候没人陪她上奈何桥,那该有多寂寞。
“殿下。”
小网子猜到她心情不好,一直在外面等着。
但是吧,他懂事,不代表别人跟他一样懂事。
不满的看了看前面站着的素衣女子,小网子敲了敲门:“皇后娘娘来了,您可要见她?”
从私心角度出发,小网子是不希望颜辞见红书媛的。
谁不知道红书媛是个恶毒的女人?
他每次瞧着就心生厌恶。
安静了一会儿,隔着门传来一道笑声:“母后来了?快请进。”
颜辞发了话,挡在红书媛跟前的侍卫们统一收了反光的长刀。
他们只会认颜辞,哪怕今天来的人是燕未皇,主子没开口,他们也不会放行。
精贵的门被皇后怒气冲冲的推开,颜辞刚整理好衣服,就见素衣女人扭曲着一张脸进来。
“母后,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颜辞好心给她拉了个椅子,表面话还没说出口,保养得当的手已经重重打来。
她没躲,是以脸颊上多了个清晰的巴掌印。
“颜辞,我最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红书媛打完一掌并不解气,阴毒的瞪着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句话。
她竟然敢动李家!
她要是不想活,她可以收回她的命!!
“母后不是一直纵容儿臣吗,儿臣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颜辞拉出椅子等了半天,见她不坐,转头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
母后身体好,站会儿不要紧。
她就不行了,多站一会儿能闪到腰。
红书媛被她这没有礼数的动作气昏了头,她欺身扑上去,双手死死的掐住颜辞的脖子:“你为什么要动李家?本宫把你扶到这个位置上,不是让你削弱本宫实力的!”
她满身檀香,看起来就像是离开了寺庙的带发修行之人。
可红书媛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恶毒,字字句句带着对她这个女儿的恨意。
“颜辞,好好当你的太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插足朝堂?!”
“你去跟陛下说,说那些杀手是你请过来自导自演,跟李家无关!”
“李家不能被抄,听到没有?!!”
红书媛是个不会武的女人。
她为了掐住颜辞,用掉了所有力气。
端庄的脸上狰狞可怖,眼珠子凸起的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
“倘若儿臣不呢?”
颜辞靠在椅子上,仍旧是那么云淡风轻,甚至还有闲心激发她的怒火。
“你若是不听本宫的话,本宫就去告诉陛下,堂堂燕未太子是个女人!”
“颜辞,不要以为你是颜暮卿唯一的孩子,他就能对你网开一面。”
“欺君罔上,你该死!”
颜辞一阵静默。
红书媛的一番无脑发言,让她感觉母亲似乎是被人冒名顶替了。
“母后,您是不是忘了,最先欺君罔上的是您,儿臣只是被迫行事,就算是父皇真的查下来,母后又怎么觉得,您不会跟儿臣一同掉了脑袋呢?”
素衣女子被强行卸掉了胳膊,两只手无力的耷拉下来,疼的她不受控制的发出一声喊叫。
颜辞温柔的把她抱到了椅子上,自己站了起来。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红书媛没想到颜辞会这样对她,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孽种一直都是逆来顺受,心甘情愿被她牵着鼻子走!
纵使后面成了太子行事乖戾,可也从未对她放肆过。
想到这儿,红书媛一阵委屈:“颜辞,我是你的母后,你怎能如此对我?!”
颜辞低眉顺眼的跪下:“是,儿臣知道您是儿臣的母后……可是,母后有没有想过,您已经老了?”
她摸摸红书媛的脸,掌下一片温润。
是她鲜少能够感受到的温暖,来自母亲的温暖。
颜辞不由自主的更加贴近,红书媛的脸被挤压到变形。
她疯了一般的甩着脖子挣脱开来,一脚踹了过去:“放肆!”
带着恨意的腿同样被拽到脱臼,红书媛痛到唇色发白,额头上布满冷汗。
颜辞眷恋的望着她,伪装了许多年的沙哑声音,短暂的恢复了清脆:“阿娘……”
红书媛心头一颤,她已经记不清这个孩子有多久没有这样唤过她了,到底是亲生骨肉,她不免生出一点牵挂。
然而这牵挂只才刚冒出了个头,就被嘴里塞进来的苦涩药丸给压了下去。
红书媛想吐,但她被摁着喉管,被迫吞咽。
“母后,您已经老了,脑子不清晰,心也跟着犯起糊涂。”
“儿臣怎么可能会是女子呢?”
“儿臣是您亲手创造出来的‘儿子’啊……”
颜辞面对着她,抱住她的腰,像是寻常母女之间的温情。
只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令人胆寒。
颜辞没有束发,散乱的头发随意披下,皮肤显现出病态的苍白,可唇偏生红得像血。
她眼中黑的深沉,不透出一星半点的光,晕出失智的癫狂。
红书媛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任她打骂的孩子。
她站起来比自己还高,手段也比自己更狠。
“你……阿辞,你给母后吃了什么?”
红书媛不敢再动她,四肢只剩一条腿是好的,腹中传来游走的刺痛,带起惊颤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