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表演开始。
葛艺璇扮作主角杜鹃,一开场就在舞台上哭着求好赌的爹,不要将自己卖给富商当小老婆。
底下的观众义愤填膺。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爹!”
“杜鹃好可怜……”
也有人有不同的看法,“这有什么可怜的,杜鹃嫁过去就是姨太太,丰衣足食,不比在乡下强啊。”
最后杜鹃还是穿着喜服被送进了富商家中,突然身边传来一阵凄惨地哭声。
观众们被这声音惊出鸡皮疙瘩,“像是女鬼似的。”
杜鹃好奇,随行的下人只说是个疯子罢了。
后面杜鹃在府里被迫卷入争宠,危机四伏,处处都是陷阱,怀上的孩子也没了。
小小的宅院,就像个斗兽场,女人们被困在这里,除了斗,别无选择,一生一世不得解脱。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后宅并不是什么享福好地方,一不小心就容易丢了性命。
故事慢慢发展,杜鹃好不容易生下个女儿,细心照料,对将来充满希望,连背景音乐都变得阳光开朗起来。
观众们也为她高兴,“太好了,杜鹃总算是熬出来了。”
“母女俩在这府里相依为命,也能彼此做个伴。”
“……”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欢乐戛然而止。
女儿消失了,杜鹃疯了一般在府里寻找女儿,被老爷狠狠甩了一巴掌。
“贱妇,你只是个姨娘,这是你能过问的事情吗,我已经把她送给官老爷做妾了,你们母女的命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那官老爷是个禽兽,变着花样的折磨人,没几个月,就传来了女儿的死讯。
“不……”
杜鹃彻底疯了,或许,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她早就疯了。
新来的十八姨娘穿着学生装被送进府,听见了杜鹃的哭声。
她问随行的下人,“这是谁?”
“一个疯子罢了。”
最后,舞台上只能听见杜鹃时而哭时而笑的声音,“快跑啊,这是个吃人的地方……”
帷幕落下,台下掌声雷动。
“我之前还纳闷,这话剧怎么叫《吃人宅院》这个名字,现在一看,果然贴切。”
“中国上下五千年,还不知有多少女人都被吃了。”
“太可怕了,杜鹃遇到的疯子,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呢?”
“要是不改变,还会出现更多杜鹃的!”
“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几个女学生演出来的话剧,实在是发人深省啊。”
“听说剧本是海清女校的一位老师写的,真想认识一下……”
“……”
话剧结束,白梦之依旧呆愣愣的看着舞台。
丫鬟小雨看到她的脸惊讶:“小姐,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
白梦之伸手摸了摸脸颊,果然摸到一片湿润。
她太过沉浸剧情,连自己哭了都没发现。
白梦之心有戚戚,虽然她和话剧里的杜鹃出身并不相同,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又是一样的。
一样的无法掌控自己命运,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一个自己见都没见过的男子。
她们的命运,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
杜鹃在后宅里艰难求生,她也找不到自己的出路,女子的命运就像是一个怪圈,落在这个旋涡中,谁也逃不出去。
演出结束,瑾泞和各位演员出来谢幕。
“这部话剧,我们排练不久,但是演起来却像刻在骨子里一样自然,观看中华上下五千年,女子受的苦难实在是太多了,吃人的宅院和疯掉的杜鹃只是罪恶的果,封建社会的腐朽思想才是罪恶的因!”
“我们海清女校决定,将《吃人宅院》在民间义演,开启民智,刻不容缓,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其犹未悔也!”
“好——”
台下掌声雷动,不少同学情绪激动,当即报名参加义演,为开启民智,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瑾泞过来跟贺清两人打招呼,“这场话剧你们觉得怎么样?”
贺清赞不绝口,“很好,封建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残害,早就应该停止,你们这话剧发人深省,真适合在民间去义演。”
“梦之呢,你怎么看?”瑾泞温柔询问白梦之的意见。
“我……”白梦之不安地看了眼旁边的贺清,似乎顾忌着什么,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了。
贺清却没有反应过来,还劝她:“你有什么意见可以表达出来。”
瑾泞看出白梦之的拘谨,笑了笑对贺清说道:
“我和梦之一见如故,可以让我单独跟她说说话吗?”
贺清一愣,视线扫过两人,终于反应过来点点头,“当然可以。”
随即走到一旁和其他教授交流起来。
瑾泞将白梦之带到后台安静的地方,连丫鬟也没有跟随。
牵着她到椅子上坐下,瑾泞柔声开口:“白小姐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白梦之沉默片刻,开口小声问道:
“明小姐,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瑾泞一愣,蹲下来与她对视,认真问道:“你觉得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白梦之眼神黯淡下来,语气落寞:
“嗯,就是……四四方方的天,四四方方的墙,四四方方的屋子,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嫁人也不过是换了个屋子,抬头望去,还是一样被困在里面。
不管往哪个方向,结果都是撞墙。
瑾泞怜惜地看着她,“那你怎么会想到问我外面的世界?”
白梦之头埋得更低,十六年来,第一次违背接受逆来顺受思想的教育,为自己问出一个问题。
“我感觉我跟话剧里的杜鹃好像,难道我最终的结局也会被这宅院给吃了吗?我,我不想这样,明小姐你读书多,我想,或许你知道我的出路在哪里。”
瑾泞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抬起头来。”
白梦之缓缓将头抬起,眼眶早已蓄满眼泪。
“为什么要对渴望自由感到羞愧?”瑾泞一针见血指出她的问题,心疼地叹了口气,“你还是个孩子,渴望自由不是你的天性吗?”
谁也不是生来就愿意被束缚的,白梦之生在那样一个家庭并不是她的错,她也不需要因为渴望自由而自责。
听到这话,白梦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明小姐……”
瑾泞用手帕轻柔地替她拭去眼泪,唇角勾起。
“不过你算是问对人了,我的确知道你的出路在哪里。”
白梦之呼吸一窒,眼睛噌地亮起来,带着点抽泣声问道:“在,在哪?”
“你知道为什么不管往哪走你都只能撞墙吗?”
“为何?”
“因为你跳不起来!”
“啊?”
白梦之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