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影壁的右侧,艺术时钟的时间已经指向了八点零二分。
周泉在昏暗的展示灯下继续朝前走,林深则直接转入5号分厅。
他抬头朝对面的1号和2号看去,因为有部分实体墙壁和玻璃墙的阻挡,他并不能很清晰地看到许立川和邓迟在什么位置。
田松杰则是侧身站在“生命源头”的展台旁边,抬着脑袋盯着天花板上那个大球看。
林深也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那个球打磨得极度光滑,不论怎么看,都感觉只是一个球而已。
他之前怎么说也算是在设计部工作的,可是左看右看,依旧看不出这样一个单纯的白色球体究竟有什么展出意义。
它若是暗刻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花纹,又或者是再安排几个大小不一的球体和它组合在一起,林深或许都能从里面硬编点解释出来。
可眼前这个玩意儿,看着和素描课用的石膏球体一个模样。
把这样一个所谓的雕塑作品放在中央展厅,说明它确实是这次展出的重点和中心。
名字还起得那么大,这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
林深感觉脖子有些酸痛,他放弃了思考,最终收回了目光。
将注意力转向自己所在的5号分厅,八件纯白的雕塑作品依次靠墙摆放,剩余的两件则放在分厅正中央,将整个空间分割成了一个“回”字。
这个展厅的灯光几乎都是安装在墙壁上方,从上往下照射,而林深最初一眼扫过去,差一点没看出来这空间有放多少东西。
仔细看去,才发现不少展厅都很低矮,有几件甚至是平铺在地面上,像是一滩烂泥又或者是水塘,形状不规则,只能看到上面有些许波纹。
地面上参观路线的中心贴着箭头形状的发光材料,林深心想这应该就是注意事项里提到的线路指引。
他下意识沿着箭头的方向顺时针绕了大半圈,又来到靠近门口位置的那几滩东西面前,越发不理解这究竟是个什么主题的展览。
其中一个作品雕刻了几个不细看就容易忽略的泡泡,从有波纹的表面冒出来,铭牌上写着“0144沉没”。
林深眼睛瞬时瞪圆了,他盯着铭牌上的四位数字看着,又不由地拉开艺术馆的马褂,抓起胸口挂着的工牌看了一眼。
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他不清楚自己的这个工牌,这一回是不是也是被硬塞进来的,但是看到和工牌后四位一样的的展品,心里总是觉得不自在的。
更何况这件作品,是一个波纹水面上冒着零星几个泡泡还叫做“沉没”的雕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吉利。
他蹲下身,右手抚上胸口空洞的位置。
黑色的圣子像也正好就挂在那个位置,他皱着眉头又转眸看向“沉没”旁边的另一个雕塑作品。
“0145寂静”,平静的水面上只有微不可见的几条波纹,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就是一块表面磨得光滑只有边缘不规则的板子。
一种莫名的压抑在林深心底蔓延上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子,朝外看了一眼。
田松杰围着“生命源头”绕了半圈,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了林深的目光。
于是他举起手,比了一个“ok”的动作。
然后又指指林深,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他这边情况怎么样。
林深此刻还没有什么大的收获,只得摇了摇脑袋。
田松杰点点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林深又抬眼朝“生命源头”看了一眼,刚顺着展厅路线走了两步,又忽地停了下来。
这么一想,最开始于队长带他们进艺术馆的时候,最中间的这件展品似乎没有编号?
想到这里,他快速围着展品绕了一圈,眼睛顺着展示台扫过。
5号厅的展品每一件都有编号,那为什么作为重点的中心展品会没有呢?
这不符合展出的常识啊。
没有编号的话,在准备阶段对展品进行记录、移交、清点等各类工作的时候,要是弄丢了,想找的时候怕不是连一点它存在的证据都找不到。
林深心中疑惑,不过一时间也找不到解释的方法,只能先把这种不安压下去。
嗒一声。
林深竖起耳朵,循声看去,发现是影壁背后的艺术时钟指向了八点十五分的位置。
可能之前因为他们一直在门卫室里说话,所以没能听到,现在看来这个艺术时钟是每十五分钟会有一次响动。
田松杰似乎也是听到声音,下意识打开手电筒朝时钟上照去。
林深看到他往前走了几步,伸着脖子打量那个艺术时钟。
钟面是和艺术馆整体相近的米白色,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借着阴影能看出轮廓,最长的一根银色指针指着罗马数字“3”的位置,另一根更粗更短一点的时针也同样是银色,没有秒针。
也不知道是指针,还是钟表内部有什么设计,让它在指向需要的时间时发出响声。
但这样也好,艺术馆里太安静了,他们又不敢随意大声相互讲话,每十五分钟听到一次响声也能缓解在寂静中产生的迟钝与麻木。
林深想到这里,一转头,就被自己旁边的第一件展品给吓了一跳。
之前光顾着观察展厅内的布置而没有去细看,现在站得近了,才注意到那是一个蒙着白布的人形坐在一把椅子上的模样。
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旁边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人,定睛看去发现是雕塑作品以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0135沉眠”,椅子的刻画极致粗糙,如果不是那明显的四条凳子腿,和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来的椅背,还真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然而与椅子不同,仿佛盖着白布的人形则雕刻得极为细腻,白布的表面打磨得流畅自然,每一个褶皱,每一个曲面都相当真实。
林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盯着这件展品缓慢移动脚步,又蹲下身低头从底部往上看。
直到确认这真的不是一个人被蒙着白布放在这里,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人形看起来低垂着脑袋歪向一边,一只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在身侧下垂,说是沉眠看着更像是在椅子上死掉的尸体。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林深打了一个寒颤。
他捏了捏眉心,又用手习惯性地敲着自己的脑袋,移开了目光。
就那一瞬间,余光似乎看到白布下摆的形状轻微改变了一点,林深顿时瞪圆了眼睛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可等他看过去的时候,雕塑还是那个姿势,并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