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东西?
林深心里不自觉地冒出这样的想法,紧随而至的就是紧张和恐惧。
看不见却感受得到,很能激发人类对于未知的无限想象,脑袋不受控制地就开始脑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僵硬地低下头,微微转动脖子,不过在有限的视野里也同样什么都没看到。
林深不敢直接转身,也同样不敢大幅度回头。
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再一次尝试往前走了两步被同样撞到小腿之后,他彻底停了下来。
和保安不同,保安在辨认出林深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后,就直接离开了,可现在身后这个东西明显就是不依不饶地跟着自己,这可要怎么办?
然而林深不动,身后的东西就紧贴在他腿上不离开,也不往前催促他。
林深慢慢地深呼吸,他转眼看了一圈自己面前的状况,心里打定主意,又收敛了心神继续往前走。
一直到走到转角的位置,他大步向前一跨,飞快地完成了一个转身的动作,同时利用眼角余光朝身后看去。
只见一架纯白色的轮椅从他视野里滑过,紧接着又感觉到了撞击,然后停下。
轮椅?哪来的轮椅?
他脑子乱糟糟的,用手抓了抓头发,这时候才注意到4号厅一个低矮的展台上空荡荡的,只有那块颜色偏深的铭牌在一片白色里十分扎眼。
展品动起来了。
尽管他们没有主动违反规则,但这些展品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安分了。
而这样的举动,分明就是想要利用恐惧让他们做出错误的举动。
林深这时候才意识到,抵在他腿后面的,是轮椅脚踏的部位。
冰凉的气息透过裤子布料,清晰而刺骨地渗透进他的皮肤里,让他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半步,然而轮椅紧随其后又凑了上来。
这根本不可能是雕塑展品的材质该有的温度,自身的体温无法传导过去,只有那些刺痛的低温会传过来。
“……”
林深隐约间听到了什么声音,但他不确定是因为声音太小没听清楚,还是因为听到的原本就不是人言。
总之,好像有什么声音,却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他甚至无法准确地拼凑出那些音来,声音从耳中一闪而过之后,就根本不记得听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音调了。
然而就在林深开始意识到自己听见什么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非常微小,需要他集中百分之百注意力才能捕捉到的呢喃声,在他的耳中逐渐变大也逐渐清晰起来。
“……?”
他这次听到了上扬的语调,像是在提问,又或者是表达疑惑。
但相同的是,林深依旧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外语?
这种可能性最先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他往前走了一步,开始思考,轮椅则紧随其后。
林深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不觉得这种听不懂的声音是世界上的某种语言。
它太过于陌生了,陌生到就算林深并不是什么语言大家,也没掌握几门熟练的外语,也能够感受到呢喃声中毫无规律可言。
它像是倒放又倒放之后的磁带,也像是解码不成功变成一堆难解乱码的文字,无法用一般常理去寻找其中的语言逻辑。
刺骨的寒气顺着小腿逐渐往上蔓延,让林深打了个颤。
一个糟糕的可能性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不自觉地又往前走了几步,而轮椅也跟着他缓慢前行,在4号厅里又绕了半圈。
“……”
无法理解的声音不依不饶地传来,不仅听不懂,也无法完全理解其中表达的感情。
林深的心跳加快,脑海中闪过注意事项上的内容。
他们需要对展厅内的客人有问必答,但他没有想到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的,如果无法理解呢喃话语中的意思,又怎么判断自己能不能够回答呢?
这不是强人所难?
“……?…………?”
他不动声色地轻咽了一下口水,这种句尾语调轻微的上扬,听上去确实更加接近疑问,可重点就是这是在问什么?
于是他想了一想,试探着小声开口,对着身后空荡荡的轮椅问道:“这……这位客人,请问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林深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就算是自言自语也基本只默默地在脑内进行。
现在这种明知道后面只有个空轮椅,明知道根本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还要假装什么都知道进行情景扮演的感觉让他浑身都很别扭。
“……!”
“…………?”
得到了林深的回应之后,呢喃声的语调开始发生轻微的变化,难解的点却在于说了什么。
林深仔细地去倾听每一个音调,确保自己这次真正记住了。
等声音消失之后,又在脑内将那一个个音节按照顺序排列出来。
可就跟他最开始感受到的一样,呢喃声当中没有规律,听不出节奏和断句,更没办法分析是否发过相近或相似的音调。
林深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
同样上扬的音调,同样是近似疑问的感觉,但明显每一次听到都是不一样的音节。
他都无法判断,这究竟问的是不是同一个问题。
“我……我刚到艺术馆工作,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林深一边斟酌着回答,一边侧耳倾听身后的动静,“您的问题,或许……或许可以等馆内负责的工作人员来,再……为您解答。”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可现在这种时间,艺术馆里除了他们几个人,哪还会有别人?
更不用说,有谁家看展会是大半夜来的?
果然,轮椅只是静静贴着林深的小腿,但轮子像是被人在往前推似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看来不给出满意的回答,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但林深也不敢随便开口说有什么要求都能帮忙,这样非常容易被钻了空子。
他只能感觉到轮椅的脚踏紧紧地抵着他的腿,第一次感觉到像是在催促着他往前走。
然而很快,林深就知道这种推测错了。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他的后背往上,牢牢抓住了他的肩膀,紧跟着像是重物压在身上一般,让林深不自觉地身体往前一倾,然后就感觉到脸边贴了个东西。
他呼吸一滞,转动眼眸。
余光里看到石膏雕塑般惨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地将脑袋搭在他另一侧的肩膀上,眼珠在与雕塑头颅的摩擦声中转过来看着他。
“……”
听不懂的呢喃声,清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