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意笑盈盈的开口,却让小盛子生出一股寒意。
他喉咙发紧,连忙道:“县主言重,奴才这就给您去叫人!”
话落,小盛子瞥了一眼昏昏沉沉、脸颊发烫的童贯,一脚踢向他道:“县主要见你,还不起来!”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太监:“小桩子,你等什么呢?”
小桩子愣了片刻,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将童贯扶起。
“能不能走?”
童贯烧的昏沉,微点了下头,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瞧见一道纤细的身影。
沈舒意没再多言,转身率先向一旁走去。
小桩子扶着童贯,两人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小盛子盯着几人的背影,没做声,一旁的小太监忍不住道:“盛公公,一个县主您这么怕她干什么?”
小盛子也说不清缘由,只是对上沈舒意那双眼睛,莫名的生出些惧意。
他收回视线,低声道:“长宁县主眼下可是太后娘娘面前的红人儿,昨个大殿上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快干快干!还得帮着那两个孬货干活,真是晦气!”
*
太监所住的耳房沈舒意不方便过去,眼见童贯高热,索性买通两个洒扫的太监,找了处偏僻的宫殿。
因着没有主子居住,宫内冷的厉害。
但好在,总比外面的漫天风雪要强上许多。
金珠见着两人的模样,转身又去同负责的太监买了壶热茶,又请他帮忙找了两件太监们穿着的衣服。
小桩子看了眼沈舒意,不确定她找他们做什么。
可眼见有热茶,还是迫不及待的给童贯倒了一杯。
童贯没喝,只是捧在手心,警惕的看向沈舒意。
“贵人为何要救我们。”
沈舒意倒也不介意他的防备,而是对玉屏道:“把东西给他。”
玉屏点了点头,拿出了一封书信交给童贯。
童贯愣了片刻, 还是轻颤着伸出手,接过信笺。
沈舒意也不急,认真打量着面前黑瘦的太监。
外面霜雪漫天,他睫毛上的雪迹化成了水珠,脸颊有些凹陷,看起来并不讨喜。
但若是再胖些,或许是个忠厚的长相。
这会他唇瓣干涸发白,脸上还带着不少青淤,显然在宫中的日子不大好过。
而此刻,拿着信笺的那双手,满是冻疮、粗糙不已,细碎的口子裂的一道又一道,实在不怎么好看。
童贯一目十行的看下去,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他喉咙疼的厉害,浑身疲软发虚,可此时此刻,再没什么比这封信更让他慰藉和痛苦。
“这是童萱姑娘交给你的。”玉屏将一枚成色不算太好的玉佩交到他手中。
童贯轻颤着接过,喉咙哽咽:“我要杀了那帮畜生!”
小桩子不识字,那封信上的字勉强只能认出几个,根本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童贯轻轻垂下眸子,眼泪顺着那张干裂僵硬的脸流了下来。
沈舒意缓缓开口:“童萱和童婶如今人在我那,你于宫中不必再受擎制,童萱的仇她自己会报,你的仇,则需要你自己去报。”
童贯回过神来,睁开眼跪在沈舒意面前:“县主大恩大德,童贯没齿难忘!”
“县主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闻言,沈舒意盯着他看了一会,轻叹出声,将他扶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聪明人的可悲之处,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价码。
“既然你爽快,我也就开门见山,我于宫中缺少耳目,若你愿意为我做事,我也愿意助你步步高升。”
童贯愣了片刻,才想开口,便听沈舒意再度道:“若你不愿,倒也无妨,我也仍旧会保护童萱和童婶的安危,到时,我自会另寻他人。”
童贯沉默片刻,看向沈舒意:“为什么是我?我?我什么都没有。”
沈舒意轻笑了笑:“我听闻你会武,又曾见过你的情义。”
童贯转头看向一旁替他和小桩子备上的棉衣,喉咙发紧:“我要三天时间考虑。”
“可以。”
沈舒意点头,随后留下两只白色的瓷瓶交给小桩子。
“这只瓷瓶里的药丸能退热驱寒、滋养身体,你们每日服用一颗,连服五日,另一只瓷瓶里的药膏,抹于伤处,能促进愈合。”
小桩子拿着药丸,眼角泛红:“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沈舒意看向童贯,给他留了一袋碎银。
“眼下天气极寒,你们最好还是找太医院的药童替你们诊治一番。”
“多谢贵人。”童贯喉咙发紧,认出沈舒意就是那日他曾想求救的少女。
沈舒意没再多言,打算离去。
童贯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我可以替县主做事。”
沈舒意停下脚步,不解的看向他:“不是说要考虑三日?”
童贯轻声道:“我想好了。”
闻言,沈舒意笑了笑,相比于再等上三日,她自然更愿意现在就能说服童贯。
沈舒意让金珠给了他一袋金叶子,缓缓道:“在宫中没有银子是行不通的,钱的事你不必担心,不过宫中规矩多,贵人也多,你多注意安全。”
“县主放心。”
沈舒意再度道:“眼下你要做的,就是要先改变你和小桩子的处境。”
童贯点头。
见他没有再问,沈舒意便当他是有把握,亦没再多言。
*
直到沈舒意离开后,小桩子满眼发亮,忍不住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不过你不是要考虑三日,后来怎么又这么快就答应了?”
童贯的视线落在面前肿着一只眼的小桩子身上,轻轻笑了笑,并未解释。
小桩子是和他一道进宫的,不过因为最初他分了他一个馒头,这几年便一直护着他。
左右自己也不过是个奴才,给谁做事不是做呢?
可就算是奴才,他也想自己来挑这个主子。
在这宫里宫外数年,人情冷暖,他早尝遍了。
至少这位长宁县主,那日不过是偶然听得旁人用母亲和妹妹胁迫他,便上了心。
至少她在准备棉衣和伤药时,看得到小桩子,而不是只有利用价值的他。
一个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仍能存有善念,童贯想,他愿意赌这一次。
眼下这种日子,他过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