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行宫位于山巅之上,宫阙错落有致地铺开,展现出前朝建筑独有的风格特点,其出檐深远,斗拱较大,给人一种沉稳而庄重的感觉。
宫殿的墙壁和屋顶都被重新粉刷过,漆色鲜艳明亮,更显得气势恢宏、华丽奢靡。
朱红色的宫墙内,古老的柏树高耸入云,间或有灰色的鸽子站在墙头,突然腾起翅膀飞向天空,令人悚然一惊。
站在宫门前,仿佛能够看到频伽浮玉身着华服,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身姿摇曳地从玉阶上迤逦而过。
据说当年修复骊山行宫的工事,是他监工的。
宋旎欢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果然是他的风格,将前朝古刹修成这般靡丽悱恻的模样。
按照姜忠的安排,她扮成了小太监,跟着前面的一行内侍往行宫里送东西。
行宫之前是供勋贵们取乐用的,摆设都不实用,也没有过日子所需的日常用品和吃食,这些都得从外面重新安置。
门口的侍卫细细盘查着,待里面的内侍出示了令牌才放人进去。
宋旎欢垂着头,心跳的很快,但似乎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跟着内侍一直往里走,前边那几个小太监端着东西都四散去了其他宫殿,只有宋旎欢,走了好长好远的夹道,终于到了一处大殿。
大殿面阔七间,进深看不到头,金碧辉煌,奢华的如同天上宫厥,里面却有浓重的药味传来,四周寂静无声的。
内侍道:“进去吧,殿下在等您。”
内侍是一直伺候在萧璜身边的,如今还依然管萧璜唤为殿下。
萧璜守在频伽浮玉身边,对每一个要靠近他的人都极其警惕,所以姜忠买通人送宋旎欢进来见频伽浮玉这件事,萧璜已经知晓了。
若是别人,他不会叫人进来,但是当他听到谢少夫人的名讳,便立即允了。
他知道她是谁。
宋旎欢走进去,方看清了这处宫殿里面竟然有高高的壁画,壁画上的每个人物都是描金的,嬉笑怒骂,人间百态。
一个男人半倚在胡榻上,榻上铺着绯毡,似乎知道要见她,在亵衣外面套了件攒花袍子。
他眉眼英俊,脸色是肉眼可见的病态,未束发,鬓角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几缕白发,外面地势平阔,有风吹来,他的长发和袍子在晨风里摇曳飞扬。
他看见她,坐起了身子。
萧璜道:“你终于来了。”
“殿下认识我?”宋旎欢道,眼睛却四处打量,想找频伽浮玉的身影,“频伽少丞与臣妇交好,臣妇听闻少丞出事,特来探望,并非有意扰殿下安宁。”
萧璜颓然道:“我哪有什么安宁,你也不用叫我殿下,我已经不是皇子了,现在我是庶人萧璜,我带你去见他,他若是知道你来了,一定很高兴。”
宋旎欢跟着萧璜略有踉跄的步伐,往后殿走去。
萧璜左右看看,几个内侍躬身垂首立在门边,看上去低眉顺眼的,他却蹙眉怒道:“滚开!若是听见不该听的,割了你们的耳朵可不够!”
见内侍不为所动,萧璜提高了音量,“现在就扮起聋子了?没用!怎的?我的话不听了是么?我虽为庶人,却还是皇后之子,身上是萧氏皇族的血脉可改不了!琅琊王氏还没倒!滚!还不滚!?”
内侍们左右看看,便躬身退出去了。
他脸上寒霜未散,眼神空荡荡地盯着后殿,步履放快了些,“快走,我怕他身边没人不行!”
萧璜步子迈的大,宋旎欢一路小跑才跟上。
到了后殿,终于见到了频伽浮玉。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眉骨突出,鼻梁高挺,眼窝深陷,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
萧璜背对着宋旎欢,伸手为他紧了紧被褥,完全没有争夺储君的皇子对人的防备。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就自己去办。朝中那些大臣,是他自己去接近的,他想帮我,可凭他一己之力,哪能帮的过来呢,那些人多只是把他当个玩物罢了。”萧璜喃喃道,“澜止,快看,你姐姐来了。”
与其说宋旎欢惊讶于萧璜直接承认了他与频伽浮玉的关系,更不如说震惊于澜止两个字。
澜止……
澜止!
她愣愣地看着他,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她觉得头很疼,很闷的那个地方是心口。
萧璜回头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并不知道宋澜止是谁,笑了笑道:“他竟没有告诉你。”
头痛过后,脑海中一片空白,澜止是什么,或许是频伽浮玉的小字?
宋旎欢茫然抬起头,“告诉我什么?”
萧璜不说话了,似乎在思考,一阵穿堂风吹过,他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风吹的淡黄的帷幔鼓了起来,凄恻地飞扬在空中。
宋旎欢有一种萧璜命不久矣的预感,叫人惊惶。
她上去拍他的后背,又抽出怀中的帕子递给他,“殿下,殿下,你还好么?”
萧璜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红着眼,“好得很,他活着,我就能活着。”
宋旎欢心中觉得难过,真没想到频伽浮玉不可言说的爱情竟是跟这个人,可叹萧璜也没有辜负他,竟不顾皇位,为他出头至此,她忍不住道:“殿下定要保重身体啊。”
萧璜却道:“与我这么生分作甚,你原不该与我如此生分的。”
宋旎欢虽然不解他为何这样说,也依然恭敬道:“殿下虽受贬黜,却依然是皇子龙孙,臣身为朝廷命妇,礼数上少不得。”
“朝廷命妇……谢翰林,哦,对,你嫁给了谢云霁。”萧璜笑了笑,有几分不屑,“别说你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叫他那样的卑鄙小人得了势,我是真不甘。”
方才对萧璜的同情怜悯,被他这两句话击得溃散,宋旎欢脱口而出道:“殿下慎言!我夫君行事端方肃正,光明磊落,怎就是卑鄙小人了!?”
“我如今来看频伽少丞,全然是因为少丞与我的情分,我夫君不知道的。”宋旎欢以为萧璜所说是牵扯了朝廷政事,便急于将谢云霁撇清,她平静道,“我与少丞的情分也不是殿下想的那样,并不关乎男女之情。”
“那是什么情?”萧璜幽幽道。
频伽浮玉既然没告诉她他是谁,萧璜愿意尊重他的选择,只是有没有一种可能,诱导她自己想起来。
宋旎欢转头看着梁上的彩绘,声音淡漠,“殿下这话问的孟浪了。我既嫁与谢云霁,身心便只会忠于他一人,我对频伽少丞没有其他的情分,若说有,频伽少丞小我几岁,那也只能是姐弟之情。”
萧璜释然地笑了笑,“姐弟之情甚好,甚好。他一直没醒来,你唤唤他,他若是听见你叫他弟弟,说不定能醒来呢。”
宋旎欢敛了心神,俯下身去细细打量躺着的人,沉吟道:“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怎么还没等我回你的恩情,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了呢?”
“我差人问过了,在乐宜那丫头那伺候的宫婢说,是他主动去了乐宜殿里,可乐宜也分明在等着什么人。”萧璜脸色发灰,眼神中满是迷茫,“他当初纠缠乐宜,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想全然是为你分忧了,你那夫君的烂桃花太多!偏这一朵最难纠缠!”
“宫婢还说了,她闯进去时乐宜衣衫不整,澜止他已经被刺伤了,空气中还有一股奇怪的异香。我怀疑是催情香。可是谁给谁下的催情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