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夫人之前叫合八字的给您和翰林合过了,一个土命一个火命,绝对的天作之合,命里定下的缘分呢。”丫鬟道。
郑婉认真琢磨起来,“一个土命,一个火命,八字能合么?”
丫鬟道:“火来土掩,这不天生一对么,怎么不成呢?”
丫鬟是原学士府的,谢云玠一并将其买了回来。
“火来土掩,那不灭了么?这不是天生相克?”郑婉面上有了愁容。
“哎呀小姐,不是这么说的。姻缘这事儿,跟五行也扯不上关系,总之小姐你可得抓紧探花郎,他能将我们从那等地方捞出,就是您天大的福泽……”
郑婉望着薄雾微笼的夜色,抚了抚额角的碎发,愁绪万千。
今日早上与谢云玠的话还没说完,眼看着天色暗了,他也该下值回来了,便又到早上遇见的地方等他。
等到现在都没来,夜风微凉,郑婉瑟缩着走到廊庑坐下,纱灯照着,脸色蜡黄的。
丫鬟也贴着自家小姐坐下,心里有些难过,小姐以前多明艳一个人呢,现在寝食难安,吃不好睡不好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
待谢云玠归来的时候,便看到廊庑下相依相偎迷瞪着的两个人。
“郑娘子?醒醒。”小厮唤道。
郑婉揉了揉眼,眼前如青松般挺拔的俊秀少年逐渐清晰起来。
谢云玠做了个请的姿势,郑婉却以为他要伸手扶她起来。
她又慌忙缩回了手。
跟着谢云玠走了一会儿,到了内院深处,他住在松竹馆,郑婉暗暗记下了这个地方。
廊下只有她和她的丫鬟,谢云玠和小厮四个人,郑婉扭头看看,远处灯火阑珊,夜色深了,已看不见其余的丫鬟小厮。
谢云玠唤小厮进内室拿了件青花袍子,对郑婉身边的丫鬟道:“给郑娘子披上。”
已是夜里,他不请她进去了,免得被人猜忌他们有私。
郑婉点了点头,袍子披上后,虽是凉的,却很挡风,登时暖和了许多。
谢云玠沉思片刻,开口道:“郑娘子,若你愿意,做我的妾吧。”
他眼睁睁看着她惊愕的抬头,目光从犹疑变为惊喜。
“愿意的。”郑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能和翰林这样有学问有才华的人在一起……婉儿满足了。”
她原以为谢云玠不会给她名分,毕竟贱籍女子,留在谢氏这样的人家,被收用后给个庇护已是很不错了。
纳妾也分良妾和贱妾,书香门第的妾皆是好人家的庶女,哪里轮得到她这样一个罪臣之女呢。
她怎能不欢喜。
有了妾的身份,就有着落了啊……
“但我不能立即与你行礼,还需等我娶了妻。”谢云玠道。
妾室进门需要给正室夫人敬茶,郑婉是知道的。但只要他心里有她,晚些进门又何妨。
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而谢云玠所想是,郑婉是大学士之女,必然不是个浅陋狭隘爱争宠的,现在又无处可去,他只能收留她。
收留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为他的妾。
这样他在一天,就可护住她一日。
无关乎情爱,只是责任和道义。
郑婉道:“这我是知道的,翰林放心。日后我必好好侍奉翰林和……和未来的夫人。”
谢云玠凝视她。
她言语中并无怨恨,他有点庆幸,她是个脑子清醒的人,没有揪着曾经本要做他的正室夫人这件事不放。
“好。日后吃穿用度,需要的,皆可唤丫鬟来找我的小厮。”谢云玠道,安置了郑婉,他觉得了却了一烦心事,语气也轻快了起来,“大哥回来了,你若再在内院中住,不甚方便,我明日为你在外面寻个院子,收拾收拾便搬过去吧。”
郑婉愣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看着谢云玠俊逸的面容上有了些许疲惫,犹疑着要不要把后面的话告诉他。
“怎么了?”谢云玠道,“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今日,今日大公子身边的小厮来问我了些话……关于明德夫人的。”郑婉目光闪烁,又道,“我思来想去,觉得得跟你说一声。”
她自小跟在母亲身边长大,对于内宅中的弯弯绕是了然于心,她知道,一个已出仕的官员,是绝对不会关心她这样的人的。
小厮的问话绝不止是闲聊。
然而,谢云玠对她的话并没有什么意外,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放宽心。”
待郑婉走后,谢云玠回到了房中,在桌案边枯坐许久,终是松了口气。
距离与皇帝谈完,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可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依旧清晰……
皇帝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诈出了他曾和明德夫人私下见过的旧事。
对于明德夫人的身份,朝中早有传言。
这明德夫人到底是在皇帝登基前二人就有了私情,还是有了私情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谁都不会在皇帝面前提及,却谁都在私下揣测。
而他,无疑是将这件事摆在了台面上,让皇帝丢脸。
谢云玠后背起了一层薄汗,思索再三,咬牙道:“臣有事瞒了陛下,臣……死罪。”
皇帝淡淡道:“为何不继续瞒下去?”
“陛下……陛下若要立明德夫人为后,这件事瞒不住,再瞒下去将酿成大祸。臣死罪,不求皇上赦免,只求皇上看在谢家百年清流不参与任何党争的份上,保全谢氏。”
皇帝没说话,在龙椅上靠了靠,“你说吧,朕听着。”
谢云玠不知自己做的决定到底对不对,皇帝现在起了立后的心思,皇后这个身份是要母仪天下的,宋氏必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届时,他那大哥怎会不知……
大哥如此爱重发妻,若是知道了发妻被皇帝夺去要做皇后,保不住会做出什么事来。
在紧要关头,十八年来所受的大儒教导,世族中潜移默化的规训,令谢云霁还是将家族荣宠放在了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