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在听到这番话时,路苍澜一度以为慕容世嬿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但直到他转过身来,目光对上慕容世嬿那认真的表情时,才知道她到底有多严肃......
路苍澜张口无言,有些沉默。
而慕容世嬿也没再开口,美眸就这么一直盯着他。
直到许久。
路苍澜才收回目光,双手拢袖,轻声问道:
“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慕容世嬿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突兀了。
但她依旧还是没有要改口的意思,只是双手扶撑着面前栏杆,贝齿轻咬红唇,神色复杂一叹。
随后抬起头来,望着头顶月色,喃喃道:
“因为岚儿。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你应该能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吧?
“开朗活泼,马虎贪玩,顽皮任性......
“这些特质如果放在寻常人家的孩子身上,并无不可,反而会让长辈们欣慰,因为这正是代表着孩子在茁壮成长。
“但问题是,放在她身上不行啊!
“她是燕国的皇帝,未来要肩负起万千燕民安危的王啊!
“类似于‘年纪还小’、‘等长大就好了’、‘她早晚会明白的’......这种借口,还能再用多久?
“她可以一时任性,但不能一辈子任性!
“以前也就罢了。
“燕国本就弱小,这江山分分合合,亡了也是命中注定之事,谁也无力回天。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燕国的有我们的心血倾注,已经完全有能力了啊!为什么要再甘心认命呢?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它本就可以成为下一个大周,甚至比大周更强!
“只是需要时间......
“岚儿今日的话倒是点醒我了。
“以她性子,本就注定此生只能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而不是威服四方的女帝!
“所以,与其我们拼搏到最后,半生心血都还要衰颓于岚儿之手。
“倒不如就从此刻起,由你走向台前......镇压四方!”
当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慕容世嬿心底已经燃升起了久违的野望。
在她们草原上,素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就是只要谁能让草原强大,谁就是当之无愧的“头羊”!
相较中原所约束下的“某姓天下”、“一家王庭”这些迂腐的规矩。
虽然这并不能让草原理所当然的传承万代,但却毫无疑问是能在短时间内就形成凝聚力,走向更强的唯一方法!
不是吗?
百年前的草原,尚无一处可战之兵,尚无一人敢起征伐之心。
但百年后呢?
如今的草原,以她们慕容为首,早已统率散落的一十六部!
若非是有自己在镇着,只怕今日的中原,不敢说彻底沦陷在草原铁骑之下,但也绝不会是这种只顾着内战的“安逸”局面。
所以真论起来。
在慕容世嬿心里,其实并无太多对于所谓世代传承的敬畏......
她的想法很简单。
“头羊”之位,能者居之。
一如她最初发出的邀请。
只要路苍澜能入燕,她愿意携文武百官,奉其为燕帝!
但或许,这就是文化的差异?
年轻太后不愿看到他们二人半生的心血白白付诸东流,所以想推这袭蓝衣走到台前。
但对路苍澜而言,却面临着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你这不是想让我当皇帝,是想让天下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欺负你们孤儿寡母啊......”
路苍澜耸了耸肩,语气无奈,故作揶揄。
慕容世嬿怔神,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理解?
但还是想着急忙去解释: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好啦,你的想法我都明白。”
路苍澜闭目一笑:
“你是想着,与其让燕国因为一时兴衰,将来走向穷途末路......倒不如试着由我出面,将它带上一个新的高度,对吗?
“可问题是,这燕国不止你我啊。
“它还有文武百官,有万千燕民......更有天下人!
“你愿意,可曾想过他们也愿意?
“人性本恶!
“他们不会照你的思路去考虑,而是只会阴暗的想着,是不是我用了什么卑鄙的方法,才得以窃国?
“更有甚者,甚至不光是我,还有你!
“民间流传的野史到时候会极尽辱骂你,说你为了野汉子,到头来竟能连祖宗江山都拱手予人?”
慕容世嬿银牙轻咬,袖袍一甩喝道:
“他们要说尽管去说,哀家不在乎......”
“可我在乎!”
路苍澜转过身来,双手轻捧起她的娇颜,神态温柔的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
“一个男人,如果到头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无疑是他一生最大的耻辱!
“流言我于我何加焉?
“自古帝王将相只看功绩,无论对错!
“只要我能结束这百年乱世,一统天下,那些所谓的狗屁野史自然伤不到我......
“可你不同。
“我能用江山定鼎来证明自己,你又怎么来证明你呢?”
慕容世嬿语塞失言,有些手足无措。
她如何能听不出来,路苍澜这话其实是在心疼自己?
否则他完全可以不用跟自己说这番话,而是当自己要力推他登基,改朝换代之时,选择答应下来。
哪怕她出身草原,敢爱敢恨,对于自己的声名看的不是那么重要。
但能得自己的心爱之人如此珍重和照顾自己的情绪,又如何让慕容世嬿心中不喜呢?
“我明白了......路郎。”
慕容世嬿双臂搂上路苍澜的脖颈,娇颜滚烫红润,用以前从未有过的柔情,细声说道: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一定会!”
路苍澜刚要说话。
但一阵冷风突然冷不吝的刮过,吹的他身体一抖,忍不住别过头去,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路苍澜吸了吸鼻子,嘟囔道:
“这是谁啊?在背地里念叨我呢......”
“念叨什么?”
慕容世嬿白了他一眼,娇嗔道:
“分明就是你穿的太单薄,冻感冒了而已。
“出来的时候都跟你说了,让你多穿点,你非不听!”
路苍澜挠了挠后脑勺,正要回殿去取自己的大氅。
但却见慕容世嬿竟然先一步卸下了身上的狐裘,紧紧的披在了他的身上。
“嗯?你不冷吗?”
路苍澜一愣,感受着加持在身上的温度,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冷啊。”
慕容世嬿回答的理所当然。
“那你还......”
话音未落,慕容世嬿便先一步张开双臂,大方的与他贴了上去。
感受着温暖娇躯入怀,藕臂环腰,路苍澜还没反应过来,厚厚的狐裘竟先一步顺势滑落,恰好将两人紧紧的包裹在内,暖意四起。
慕容世嬿抬起头,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
路苍澜抿嘴轻笑,在她额头轻吻。
夜色下,雪夜中,二人相拥,诉说衷肠。
“......”
“对了,路郎,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对我而言的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什么叫对你而言的坏消息?对你是坏消息,难道对我还能是好消息吗?”
“啧,就现在来看,还真不一定!”
“是吗?那我倒要听听是什么消息了。”
“是大周,那位女帝给你诞下了一个女儿,取名阿水。”
“......”
“路郎?路郎?”
“......我在,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嘛,呵呵。”
“嗯?你说话啊,干嘛把我手往你肚子上放啊!是在炫耀你即便吃胖了也没赘肉是吗?”
“嘶,要死啊你!我是胖了,可谁告诉你我是吃胖的?”
“那你是......”
“知道我听到女帝给你生下女儿后为什么不生气吗?因为......我们也有个孩子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