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临近年关的缘故。
最近天下各地都呈现出了久违的太平。
无论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东南战线,还是久被世人关注的襄樊战场,近日来都意外的和谐。
只是。
在这份看似“太平”的表象下,却也有那么一处“不太平”的地方......
大宁云中,长公主府。
依旧着一袭紫金华袍的姜沉吟安坐于庭院之中,燃香品茗,抚琴静心,看起来格外的恬淡,宛若遗世独立的画中仙。
但只有站在不远处的锦衣女卫官郑怡知道。
自家长公主这哪里是在抚琴?
明明就是在“斧琴”!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换了整整十几架古琴了!
每一张琴连半刻钟都撑不过,琴弦就得断。
虽然长公主说了,这是“年久失修”导致的,但以她在锦衣卫多年的底子来看......
这琴弦分明就是被故意绷断的吧?
也难怪。
都说这抚琴奏曲乃是件雅事,心急不得。
可偏偏这段时间以来,长公主的心什么时候静过?
看着整日面无表情,好像世上已经没什么能打动她,要遁升飞仙似的。
但那也仅仅只是因为出于皇室的修养!
自小养成的习惯,让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罢了。
实则内心什么样?
呵呵,看那下场凄惨的十几张古琴就知道了......
甚至不光是古琴!
这段时间,连带她们这些从属于公主府的属官、侍女都可谓是过的胆颤心惊的。
每每想到这儿,郑怡心中那个悔啊......
早知道,当初就是打死她,她也不说那则来自大周白玉京的消息了!
连当初三十万大军久攻不下襄樊的消息都没让长公主如此心乱如麻。
可为何偏偏女帝生下一女,就让自家长公主迟迟静不下心来?
这都多少天了?
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郑怡心中一叹,只能默默祈祷府里这样紧张的气氛早点过去吧。
现在“孩子”这两个字都快成了禁忌了!
谁提谁倒霉。
“姑姑。”
这时,一声嘹亮的喊声从庭院外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姜沉吟柳眉轻蹙,抬起头来。
只见一名年轻人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抛甩着手中的水果,整个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小年?你怎么来了?”
姜沉吟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过多在意,仅仅只是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语气很是随意。
姜年坐在她的对面,咬了一口水果,含糊不清的说道:
“我来是向姑姑辞行的。
“虽然说眼下时值年关,齐国大概率不会在这时候动兵,回来过年也没什么。
“但我后来又仔细想了想。
“这毕竟是我第一次领兵出征,一切还是谨慎些好......年嘛,什么时候都能过,但我能为帅的机会可不多。
“所以今年我就不打算留在云都了。”
姜沉吟闻言略显讶异,旋即点了点头,微笑道:
“也好。
“你能有这份心,足以说明本宫并没有看错人。
“去吧,注意安全就好。”
姜年“嗯”了一声,正要起身离开。
但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来问道:
“哦,对了姑姑,我在军营消息不怎么灵通,但近来好像都听外面说,女帝诞下了一女,说是岐王的?”
此话一出。
站在不远处,原本神情已经慢慢有所松懈郑怡瞬间又紧张了起来,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全完了!
这倒霉孩子......
果然,只见原本还态度温和的姜沉吟瞬间低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但姜年似乎还没察觉到不对,依旧一个劲儿的追问道:
“姑姑,这是真的吗?岐王真的要有后了?
“我还听说那女帝还给孩子取名叫阿水?
“啧,阿水阿水......曾经沧海难为水?
“哎你别说,这女帝还挺文艺,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啊......”
姜年咬着水果,旁若无人的嘟囔着。
而姜沉吟也终于重新抬起头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怎么?你好像很关心这个孩子?”
姑姑突如其来变幻的语调终于让姜年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倒、倒也不是。
“虽然不清楚他跟女帝之间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狗血的故事,但这又是要杀他,又是要给他生娃的......总觉得两人之间爱恨情仇不简单。
“侄儿是想着,咱们如今毕竟跟岐王是合作关系。
“类似于有后这种大事,于情于理,总该派人送份礼,恭喜一声吧?”
姜沉吟揉捏着眉心,有些头疼的呵斥道:
“你要是实在闲的胃疼,就去你们军营里,把那马夫换下来,自己坐上去去喂马!
“等忙起来了,自然也就不用操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呃......”
姜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朝着一旁的郑怡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但郑怡这会儿哪敢搭理他啊?
只能眼观鼻,口观心的装成木头人。
而一看到郑怡这副表情,姜年这才彻底意识到问题真的大了。
妈的!
现在仔细想想,刚才自己到底都在说些什么猪话?
怎么光顾着问消息是不是真的,倒忘了这个问题问自家姑姑合不合适了?
草!
本来因为大宁和大周的关系,姑姑就跟女帝不对付。
偏偏俩人后来还都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
喜欢也就算了......
当年因为先后出场顺序的问题,姑姑输在起跑线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一切“归零”,可以重新开始了。
然后女帝那边就又有“神兵天降”了??
就这种情况下,自己这个没眼色的刚才还一直问......
现在想来,姜年自己都想给自己两巴掌了。
似乎是感受到姑姑周身的杀气越来越重。
姜年没有一丝迟疑,果断起身,躬身行礼,做出了内心最正确的选择:
“姑姑您忙,侄儿告退!”
转身就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郑怡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虽然面上没有吭声,但实则心中早已崩溃......
你是走了。
可我们呢?
我们呢??
就在刚刚,她可是清楚的看见,自家长公主的纤手再次抚上了面前的古琴。
然后。
琴弦就又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