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沈二狗的眼睛一亮，琢磨着济合村那些来自外地的医生们，日子过得恐怕并不轻松。他在好友张大山腰间的穴位轻轻一按。
    张老汉身子猛地一颤，扭头看向沈二狗，不解地问：“沈二狗，你这是干啥呢？”
    沈二狗憨笑着挠挠头，“哎呀老叶，我不小心碰到您了。”心里却是暗暗惊叹，这麻醉技术真是精妙绝伦，下半身全部麻醉，但只要往上一丁点儿，竟几乎不受影响。他方才那一按可是轻得不能再轻。
    此时手术土窑里，许大夫和唐师傅等人已早早等候，见竹榻推进来，忙上前帮忙挪移病人。
    接着，他们便看到了张老汉瞪大的双眼。
    “没……麻醉？”许大夫惊讶地望向叶大夫，如今他们在手术土窑里言听计从的便是这位叶大夫。
    “麻了，没全麻。若手术中有异常反应，王大夫会让您小憩一会儿。”叶大夫回应道。
    麻醉师王二牛听闻此话，立即像道士般举起手中装满药剂的注射器晃了晃。
    张老将军：（沉默，脸色铁青）
    “动脉手术，不是要全麻吗？”张慧琴的丈夫，村里三把手或是四把手的外科医生，下意识地提出了疑惑。
    然而手术土窑内无人搭理他，叶大夫、沈二狗等人戴上新的消毒手套后，指示护士小翠开启自制无影灯。
    叶大夫走到张老汉右侧下方，托起他的右腿屈曲，其余医生各司其职，待张老汉平躺在新位置后，唐师傅特地又调整了一下悬挂手术灯的位置。
    “等一下！”
    “那玩意儿是啥？怎么看着像是个照相机？”
    “确实像个照相机，你们该不会是要把现在的我拍下来吧？”
    唐师傅迅速拿起无菌布，覆盖住张老汉全身，唯独露出他的右腿。随后，护士小翠体贴地在无菌布上割出了仅容鼻孔透气的小洞。
    “安心，只拍你的腿，其它部位都遮住了。”唐师傅的声音平静地在张老将军耳边响起。
    被这样遮住整张脸，我还半麻醉有个什么用？？
    不如直接给我全麻算了！
    这些城里来的医生，进了手术土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别说那个姓叶的小子，就连这老唐原来对我虽不算毕恭毕敬，至少也是客气有加啊！
    “能不能先把头上的布拿掉，我觉得怪别扭的。”
    没人回应。
    “消毒。”
    “消毒完毕。”
    “拿刀。”
    “那个布……”
    老将军小心翼翼地央求道。
    切割血肉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尽管没了疼痛感，但肌肤被牵扯的感觉还是令他的心跳如擂鼓般加速。
    手术刀从张老将军的大腿根部切入，一路滑行至股骨内上髁，刀口整齐而光滑，没有任何瑕疵。
    沈二狗看着这一幕，由衷地称赞道：“这弧度多美啊，缝合起来肯定天衣无缝。”
    “没错，这曲线堪称完美。”唐师傅也连连点头称道。
    张老将军：？？？他们……他们在谈论我的肉？
    “沈二狗？沈二狗？”
    “叶大夫？叶大夫？”
    张老汉一动都不敢动，眼中转动的眼珠子里充满恐惧。这还不如让他昏过去呢。
    皮肉被拽扯的感觉从股骨内上髁一路传导到大脑皮层，张老汉见过无数战场生死，此刻他的神经胶质细胞前所未有的活跃，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在其神经元间疯狂舞蹈。
    “叶……叶大夫……”
    他感到腰部也有皮肉拉扯的感觉传来。
    “叶大夫，我是腿疼，腰没事！”
    张老汉向来以自己的腰杆子为傲，他那些同龄的战友们腰椎间盘突出，背着人时常低声哀叹“哎哟喂”，每当听到这些，张老汉心里总会暗自庆幸，自己虽然腿疼，但腰却是好的！
    腿疼听着似乎比腰疼更高贵洋气，具体原因嘛，估计也就张老汉自己明白这其中的讲究。
    “做这类下肢手术，患者易引发血管痉挛，所以同时做腰交感神经切除术，能够缓解血管收缩压力，促进侧支循环，改善患处皮肤的血液供应。”叶大夫向病人提出的疑问总是耐心解答……
    秋日里的乡间，叶一柏一边给村中的长者张老汉解说，一边熟练地在老人的腰间摸索定位，确认椎体的具体层次。接着，他的手起刀落，手术刀精准地在第十二根肋骨末梢划开一道轨迹，如丝般顺滑直至肚脐下方。
    “稍稍拉开一些。”叶一柏扭头对着身边的许队长吩咐道。
    许队长手中的拉钩早已握紧，一听此言，瞬息之间便飞速而稳健地牵扯开张老汉腹部两侧的外斜肌。
    伴随着两声“咔嚓”，部分内斜肌与横肌随之断裂。
    张老汉只感到腰部一阵寒意袭来，仿佛身体上下两端有了脱节之感，上半身似乎成了一只飘摇的纸鸢，而维系它与大地联系的那根线正一丝丝地断裂……
    “小叶，不对，叶大夫，我这腰……”张老汉嗓音中透露出些许颤抖，他的视线被无菌布遮蔽，尽管透过薄布还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和手术刀反射出的光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张老汉的额头上汗水滴滴滚落，沾湿了覆盖在额头上的无菌布。
    “哎呀，黏住了呢，我给您换个新的。”一直在一旁关注张老汉的麻醉师王大夫发现了这个问题，几步走到手术室柜子前取出一块新的无菌布，铺展开来，随后揭掉了贴在张老汉头部的旧布。
    刹那间，光明毫无预警地闯入，夹杂着消毒水气味的新鲜空气直冲鼻翼，张老汉情不自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
    “轻点呼吸，呼吸太重会影响血管的收缩舒张。”一个沉静的声音适时响起。
    张老汉闻声鼻翼微微一颤，瞬间调整呼吸，使之变得轻微且谨慎。
    护士小赵贴心地用温热毛巾帮他擦拭汗水，她温和的面庞让张老汉心生温暖，然而他还未来得及道谢，新的一块无菌布已带着淡淡的包装味儿轻轻落下。
    “张老先生，我帮您撑开鼻子，您别紧张。”伴随一声脆生生的话语，一把细巧的剪刀尖从无菌布之外探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