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藏在脑实质深层的,不会自行流出,需要用脑针对它们进行穿刺确认。”
“手术刀。”
当叶石匠挥刀割向那一团白生生的脑实质时,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残酷的寂静,似乎连大脑都在目睹这一幕时颤抖不已,一阵寒意自大脑皮层瞬间扩散至每个人的四肢百骸。
“冲洗!”
叶石匠瞥了一眼马郎中,后者顿时打了个激灵,他迅速操控水流温柔地冲洗着脑实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不小心碰触到脑实质,感觉到的是那份柔软且富有弹性。
那大脑像是有生命般,向着它的主人传递着阵阵寒意,让马郎中的头脑格外清醒。
“你还磨蹭什么呢?这样冲洗下去何时是个头!”
叶石匠一把夺过冲洗器,亲自上阵冲洗起来。那一刻,灰白色的脑实质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而围观众人的心也跟着颤抖不已——这可是人脑啊,可不是豆腐花!
手术室内紧张的氛围在叶石匠冲洗大脑的过程中略有缓和,然而所有人的心弦依旧绷得紧紧的,他们屏息凝视着叶石匠清除脑内血肿和坏死脑组织,寻找到出血点加以止血,每个人都仿佛将自己的心跳悬挂在了嗓子眼。
“叶大夫……”
叶石匠放下手术刀,轻轻地叹了口气,“该缝合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马大夫。”
历经将近五个时辰的手术,再加上头顶那沉甸甸的头骨及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张,叶石匠的体力终于告罄。
他向后退了几步,倚靠在墙壁边稍作喘息,甚至连抬起手臂摘掉头灯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倚着倚着,他的脊梁逐渐弯下去,越显佝偻,待冯娃子出了屋,非得让他再去村卫生所照个胸透不可,这一回,他叶大夫得亲自给他摆正位置。要是麻药过了劲儿冯娃子还能明白事儿,那是最好不过;万一醒不来,那手术也不能硬推延着。
此时此刻的麻醉草药后劲太大,冯娃子底子薄,四小时内连受两次全身麻醉,定会落下些病根儿。可他的手术又刻不容缓,只能先等那透视片子出来再说。他叶大夫琢磨着这些,不觉间已沉沉睡去。
“叶大夫?叶大夫?”耳边响起一阵亲切的呼唤。
叶大夫猝然惊醒,“小郑?出啥岔子了吗?”
小郑连忙摆手,“叶大夫,马二爷已经把伤口缝好了,您再过目一下。您怎么就戴着矿灯帽打起了盹儿,这顶帽子可是沉甸甸的,您的颈椎没事儿吧?”
叶大夫苦笑一声,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那里传来阵阵酸楚。“没事儿,回家拿热水敷敷就好了。”他边说着,边摘下矿灯帽走向手术台。
“缝得挺扎实,这麻药估计还得多久才能过去?”叶大夫问道。
“估摸着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理柱应声道。
叶大夫抬眼看了一下手术室墙上的老旧挂钟,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半左右了。
“那就等等吧,大家也别一直站着,找个地方歇歇。”说着,叶大夫寻了个墙面,便径直靠墙坐下。
这手术室的地儿啊,准是村里头最干净的,比自家那床铺还要清爽。理柱看着几个年轻医生眼中流露出的敬佩之情,不由得强忍住了自己想要躺在地上的冲动。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有的找个板凳坐着,有的则像叶大夫一样靠墙歇息,一时间,手术室内白大褂横七竖八,若是换了身破衣裳,怕是都要被当成丐帮弟子了。
“叶大夫,这手术做得成不?娃子能不能熬过来?”小郑护士终究没忍住,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在嘀咕的问题。
手术室内一片寂静,收拾器械和记账的护士也都悄无声息地停下手中动作,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向叶大夫。
叶大夫抬起眼帘,“目前看来还没有形成脑积水,脑内的淤血也属于表层,脑挫裂伤程度中等,伴有轻度脑水肿。生死由命吧。”
这个小子不仅仅头部受伤,内脏和骨头都有损,就算人醒来……叶大夫的目光掠过手术台上那张尚带稚气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
众人从叶大夫的叹息中读出了隐忧,表情也随之凝重起来。
这时,沈师傅拍了拍手,打破了这份压抑的寂静,“咱们都是大夫,生生死死的事儿也不是没见过几次了,放宽心,只要过了麻药劲儿他还清醒,这条小命就算是保住了。十岁的小崽子生命力旺盛得很哪。”
“瞧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是要给谁看呐?家属还在外面等着呢。”众人闻此言才意识到,手术室外焦急等待的那位母亲正翘首期盼。
“啪。”理柱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搓了搓面庞,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操着不太地道的汉语问道:“是不是感觉好多啦?”
众人一听,手术室内立刻响起了回应的掌声。
叶大夫瞥了一眼沈师傅,嘴角微微抽搐,心想:这“脑子短路、智商掉线”的症状,还能传染不成?
手术室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众人犹如游戏中的地鼠,你冒出头来,我又探出身去,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老长,恨不得直接贴到钟面上。
终于,半小时过去了!
随着时间一到,原本东倒西歪的白大褂们瞬时挺直腰板。
这次负责全身麻醉的是理柱,他快步上前,依旧用略显生涩的中文问道:“冯娃子,冯娃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或许是因为中文表述不够流畅,他又用英语大声重复了一遍,听得沈师傅直翻白眼。
“十岁的小朋友现在大脑可承受不住你这套复杂语言。让我来试试。”沈师傅说着,来到冯娃子身边,语气饱满有力地问道:“冯娃子,冯娃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在乡间简陋的卫生院里,村民们的眼神无不紧紧盯着刘大夫手中握着的老旧注射器,当那一抹深红如夕阳下的泥土般显现时,在场的人心头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