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还没来得及思考她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叶灼已经接着说道:“还有肖紫衿对你的怨气,我也可以一并解决了。”
“啊?”
他着实吃了一惊——早些时候傅衡阳曾劝叶姑娘出手解局,反惹她不快,怎么突然?
其实他也希望叶姑娘能把她的天赋用在渡人渡己上,只是他没有立场让她违心为不喜的人操心。
“你不相信啊?其实我擅长的不只是看人心思,还有挑拨离间、逼人失态、让人吐露真心话,以及……解怨释结。”
李莲花自然是信的。
叶姑娘的读心术不管见识几遍都觉得神奇,甚至他自己私下都会琢磨——质疑她于预言人心的准确性,就相当于质疑李相夷的剑不够快。
“我自然是信的,不过……如何才能让叶姑娘开心呢?”
叶灼顿时笑得眉眼弯弯,“我今天就很开心啊。”
“那不如请叶姑娘指教在下一番?”
“唔……”叶灼神气活现地一挑眉,“那不然我出个题给你?”
“叶夫子请。”
说来十分巧合——李莲花昨夜才在梦中跟十六岁的叶姑娘学了一招,如何从称呼上讨人喜欢,今日便用回了二十六岁的叶姑娘身上。
她果然眼睛一亮,“你何时?”
“近朱者赤嘛。”老狐狸得意一笑,“我听叶姑娘谈起你的师父,觉得有些玄机。”
“她教过很多人,大家都尊称她为‘夫子’,但你是她的入室弟子,按理说该与旁人不同,称作‘师父’而非‘夫子’。”
“但你语气间很尊敬她,你们师徒感情看上去也很好,所以不是因为‘你并不以自己的师门为荣’。”
“那么,我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你师父喜欢旁人称她为‘夫子’。”
“我猜……你师父很有世外高人的风范,她觉得自己只是随手指点世人一些东西,而不希望自己和对方被师徒情分所困。”
“而你所遇见的人中,你师父当是你最想要成为的模样——我猜得对么?”
李莲花笑着看她。
“李神医已经出师了。”叶灼当即鼓掌:“在下当不起这声‘叶夫子’,惭愧惭愧。”
“哪里哪里。”李莲花作势拱手,“在下要学的还很多,请叶夫子出题?”
叶灼抬手掩笑,觉得跟他这样说话实在是有趣。
就像李相夷喜欢炫耀剑术、李莲花喜欢炫耀聪明,叶灼其实也喜欢炫技,区别只是李相夷喜欢当众开屏,而叶灼只愿意在看得上眼的人面前展现另一面。
尤其是李莲花这般配合,给足了她面子。
换李相夷?呵,非得打脸十回八回才能服气。
“那你听好啦——你觉得为什么你会成为肖紫衿和乔婉娩之间的障碍?”
李莲花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因为……在世人眼中,紫衿是我最好的朋友,乔姑娘与我原是一对,他们在一起……”
他找不到词来定义此事究竟奇怪在哪,偏着脑袋想了一会,才修改措辞道:“他们在一起本来没有问题,只是因为紫衿很早便喜欢乔姑娘,而我突然下落不明,别人会觉得他趁虚而入。”
“但其实,在我去东海以前,乔姑娘便写了封信说要与我分开一事,是我未来得及看。”他说到这里自嘲一笑,“乔姑娘是真心喜欢紫衿的,她很珍视他送的镯子,那镯子之前我也见过,只没留心。”
叶灼却摇头道:“不是。”
“乔婉娩不是介意流言蜚语,而是无法面对她跟想象中的自己不一样——”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洒脱独立的侠女,可以跟天下第一在一块却不沦为配饰,可以作为‘乔女侠’而非‘四顾门主夫人’为江湖所知。”
“可现实就是,没人知道乔婉娩,大家津津乐道的是——武林第一美人就该配天下第一。”
“她跟你们一起筹建四顾门的时候,以为你们所有人想象中的未来是一样的,她只觉得会跟你作为人人艳羡的侠侣扬名天下,锄强扶弱,但不包括迎来送往、鸡零狗碎、权利纷争。”
“与其说她厌倦四顾门,也厌倦跟你的关系,不如说……她只是发现了大家原本都将事情想得太简单,而现在的四顾门不是她想要的。”
叶灼叹了口气。
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发现理想和现实的鸿沟时,都本能想退回去,留下一句天真难得的感慨。
只有李相夷永远只想怎么冲过去。
而且他想带所有人一起冲过去——可不是每个人都愿意。
他勉力应付一次一次的危局,却让人把风险与成本都看得更清楚,到东海之战前夕大家都已是强弩之末了。
那一次他没能冲过去,当初的四顾门也都殉了他。
留下只是一捧余烬。
你又如何刻舟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