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陀太峪,其实还是一年中最美的月份。
要是没有这场天灾,会不会更美?
当阿布、司徒和胡图鲁一行二十多人,登上营地后边的山峰峰峰顶时,立刻被周围的美景所陶醉。
此处,人迹罕至,但却是一处绝佳的观景休息的地方。
峰顶平阔,两丈有余。
更奇的是那朝东的山崖边上,凸出来一块山石。
六尺大小,形状如几。
阿布,踱步走到那三面绝崖的尽头处,极目远眺。
却见万木丛生,山峦起伏,无边无际。
因为太阳还没出来,满目尽是深翠。
静美之余,有点暗亚亚一片。
阿布,觉得心中顿生有无限的感慨,一时之间似乎有很多的话找人诉说。
但,怎么说呢?
和谁能说呢?
谁又能听得懂自己的话?!
……
感概之处,尽是寂寞!
天色越来越亮。
东边的山峦深处,金黄色的光线渐渐刺破云霞。
终于,一颗朝阳,倏地从群霞和山峦之间跳了出来。
那东西,轮廓分明,金光四射,真是气概亘古,万物黯淡。
好一个……蛋!
阿布,不由得闭上双眼。
他伸开双臂,面朝朝阳,临崖而立,感受着陌生世界的万般神奇!
暖浑浑的阳光,透过衣衫,透过皮肤,慢慢的渗入身体。
阳光是熟悉的,还是那个味道!
崖风,透过袖口、裤管,钻进衣服,四处流窜。
风也是熟悉的,还是那个力道!!
……
阿布突然之间,感觉百骸俱透,神魂飞扬。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和感悟,轰轰然袭上心头。
气,由丹田出,蓬勃而外。
“哦——啊——”
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穿林越海的长啸。
长久压抑在心中的情绪,伴随啸吟,喷薄而出,久久不息。
那啸声,仿佛无穷无尽,连绵不绝,漫长得让人担心、让人喘不过气来。
平台上所有的人,不由自主地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他们,全然被这股突然而至的气势,所压迫!
龙吟虎啸,万物肃静。
阿布,能明明白白的感觉到自己的异样。
此刻,他感觉自己已在群山万壑之上。
犹如一只悬浮在高空的苍鹰,俯瞰着苍天和大地!
太阳,仍然照射在他的身上,流动在他的血脉里,荡涤着心与魂……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目力,是如此锐利强硬!
营地里,娥渡丽正在洗着自己的衣衫!
他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抿着的嘴唇,甚至能看见她脚边一只跑着的蚂蚁……
帐篷里,阿妈躺着,胸腹起伏,面容憔悴。
她的眼角,还有淡淡的泪痕……
山脚处,大黑已经带领着群兽,开始在那里自主觅食。
他的尾巴,准确的击中一只飞虫……
溪水潺潺,汇聚成一处,又跑向凌乱的岩石,里面还有几条小鱼……
一切,都能可见!
山顶上,所有的人都朝着阳光。
似乎,他们大大的张着的嘴,是在奋勇的呼吸!
阿布,几乎都能看见司徒眼角的鱼尾纹、胡图鲁瞪圆的眼睛中黑黑的瞳孔……
咦,崖边的这个人,似乎有点眼熟啊……
纤毫毕现!
他抬首,极目远眺。
只见远山深处的山尖上,白茫茫一片,很是显眼。
那,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吗?
积雪,在这东北极高之地并不少见。
但,这是终年不化的积雪?
还是在八九月时节的徒泰山白石?
要知道,七八月份,其实是东北地区天气最热的时候。
即使到了九月份,如果不是气候异常,山头上很少有雪。
阿布,不知道一千三四百年前的大东北是怎样的气候,会不会和他的那个时代一样。
但至少确定,六七八九这四个月,绝对是大东北一年当中,是天气最热、最舒服的月份。
他,心里一动,会不是?
只有那个地方,才会如此这样啊!
他心里一阵狂喜。
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一次感觉抓住了前世的影子。
正当他还在云端心旌神摇的时候,眼前一晃,美景顿失。
“阿郎,阿郎……“
司徒和胡图鲁一左一右,正紧张万分的摇动着他依然展开的臂膀。
一众武士,也目光担忧,满脸的担忧。
“走神了,走神了……哈哈……没事的,不要担心!“
阿布一边出言安慰他们,一边心里暗自想着刚才莫名看到的东西。
太神奇了,见所未见!
仔细观察片刻,看到小主人没有异样,大家方才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阿布契郎,现在可是大家的主心骨,可出不得半分的差错!
他刚才的样子,就像要跳入面前那万丈深谷!
太可怕了!
那惊天长啸,真的是摄人心魂!
千万不要,再来一遍!
阿布招呼大家就地歇息。
然后,让胡图鲁去找一些木柴,生火烤东西吃。
胡图鲁带着几个人走开转悠一圈,竟然扛过来几节大风吹折的松木。
看样子,足有粟末人常用的大陶海碗口粗细,按照东北人的话,也就大若拱把(两手合围)。
胡图鲁让人拿出随身携带的斧头和锯子,一阵忙活。
很快,几段木桩子便被截了下来,且在一头劈出一个十字豁口,深有尺余。
冒着火星的桦树皮,被小心塞进豁口缝隙。
很快,呼呼的火苗,在滋滋的松脂助燃之下,就从那些缝隙里冒了出来。
这火,生得奇特!
胡图鲁,似乎很享受大家崇拜而惊讶的目光。
他尽量显得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忙着招呼大家,拿出各种肉食、馕饼、酒、茶以及各种器物。
这种生火和野炊的方式,自从阿布契郎复活之后,就开始在营地里流行起来。
当然,胡图鲁,就是那最先掌握这种生火方法和技术的一个!
他学得快,悟性最高,也距离阿布契郎最近。
一个这样的木桩炉,既能烧水煮肉,又能烤火烤东西。
它不用精心搭柴火和悉心照料,只要点燃之后放在那里,就行了。
简单,方便,省心,高效。
胡图鲁,已经在短短的几天里,从阿布手底下学会了好多新奇的技能。
这些,可以前从来没见阿布契郎展示过。
现在的阿布契郎,脑袋里似乎填满了各种各样的神奇!
什么都有,什么都会!
少主,这是藏了多少好东西啊?!
胡图鲁依照阿布的要求,从一百多号卫队里,精挑细选出来了二十个武士。
然后逐步训练,逐步淘汰,筛选出很少人。
按照阿布契郎的意思,他将准备最后从这些武士中,挑选出少数几个能让阿布点头满意的人。
真的很少,真的很难!
他们,将组成一支特别的队伍,名为“灰影“。
灰影队员,将跟着阿布契郎进行特殊训练!
一切,先从如何快速高效的生火和用柴开始。
然后,到搭建庇护所、开辟观察点!
接着,是明暗哨警戒、陷阱设置、隐藏和反隐藏!
侦查与反侦察、捕俘与逃脱、审讯与反审讯!
语言与化妆、近身格斗、抵近侦查、暗语手势、密信传递……
用上用不上的,先给全部教上!
阿布只懂得这些,熟悉这些,精通这些!
其他的,不懂,也暂时不想懂。
因为,他需要一些帮忙和听指挥的高手,以应对面前的危局。
至于要不要上些文化课,当然要的。
阿布讲的东西,要的人,可都需要灵活的脑子和扎实的文化基础。
不过,这个工作不需要他自己亲自动手!
墨子的后裔,可不是盖的。
司徒有明完全可以胜任这个光荣而艰苦的工作!
快速教会这些五大三粗的武士识字识数,可不是个轻松的活!
司徒先生本来就是夫子,教学就是本质工作。
有教无类,并且现在是硬任务!
司徒夫子,这个假夫子真豪杰的墨子后裔,真的是什么都懂。
若要说他有什么不懂的,那就是超前和当前、前浪和后浪、技术流和游侠流的辩证法。
墨家学说的死穴!
可惜,这东西,他们家都已经研究了好几个世纪了,也没搞明白!
现在,都已经搞得自己都必须远窜千里,来大东北这不毛之地埋名隐姓、显学不显了。
!!!
那,好好教学,教育阿布的灰影队员文化课最好!
至少目前如此!
是啊,回想起来,墨家在春秋战国及以前的时代里,那可是妥妥的唯二的两大门派之一啊。
墨家,儒家,并称唯二“显学”!
其他家,还看不见。
现今之时空,儒释道大行于道,已缺其墨,可惜了啊!
阿布看着衣着简单古朴、身形萧索、几经社会毒打的老师,感叹不已。
给自己当老师,给自己的灰影队员当老师,屈才了啊!
可现在这条件,还能怎么办?!
在这与世隔绝的陀太峪中,胡图鲁和一干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士们,学到了一些此生前所未有、匪夷所思的东西!
这些东西,既让他们陶醉上瘾,又让他们毛骨悚然。
一切一切的付出和努力,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残酷,真实。
为了任务,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为了任务,就要让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要看起来合情合理。
任务中的情,是情况态势的情,和感情无关。
任务中的理,是技术原理的理,和道德无关。
……
任务,是灰影存在的意义和唯一目标!
其实,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是不错。
有趣,又充实,又刺激。
但是,如果,不是每天早晚两次的体能性穷折腾,不是雷打不动、想尽办法的让人筋疲力尽、伤痕累累的训练,那就算是完美了!
可惜,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完美。
如果有,那就是不完美!!!
这,便是少主子阿布契郎的原话。
大声的话,他只说三遍。
三遍的话,最最关键。
记不住,完犊子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