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妃彻夜未归,并没有让高大元觉得如何。
反而是在内城里,左等右等等了一个晚上也没有等到女儿回来的高琬,深感焦虑和不安。
于是,她便去找正在和高俅和高宾商讨中里台整顿事宜的大哥高大元。
让高俅退下后,听了妹妹的担忧,高大元也感到了一丝危机,将目光投向无辜的高宾,高宾摊摊手表示不知。
于是,刚刚退出议事房的高俅又被叫了进来。
对高琬心有野望的高俅,刚才对公主的惊鸿一瞥就已经让他神思昏昏。这才进来,看着美如天仙、风华不减当年的高琬就在眼前,高俅更是痴痴呆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中里台昨夜有何消息?”
……
见好半天没声音,高大元不由大怒。
“高俅,你是没有睡醒吗?”
“高俅,高俅!”
高宾见高俅傻不愣登的样子,不由心下既好笑又可气,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
“哦,我,哦……什么?”
“什么哦我哦,你没听见我的问话吗?”
惊醒过来的高俅,这才知道闯祸了。
高俅马上使劲摇晃脑袋,奋力将高婉的样子从自己的脑海中甩出,强自振作精神。
“大王问你,中里台昨夜可有任何汇报?”
“哦,这个,启禀大王,昨夜和今早,都是和大王您商议中里台整编事宜,休息得晚,来得早,尚未到中里台坐班,那边也无消息传过来呀!”
高俅忙将实情告知。
听了这话,高大元就安慰高琬:
“小妹,中里台无事,那自然璇儿她们无事,等等就回来了。偌大的王都城,能出什么事情?好了,放心吧,说不定明妃和璇儿这时候已经入宫了!”
“报大王,中里台皂衣头小兄渊大人求见!”
外边的宫人高声禀告。
“渊爱索吻?”
君臣三人一听,面面相觑。高琬,自是不明所以。
高大元感觉事有不妙,歪头示意高琬退下。高琬会意,向大哥和两位大人微微颔首,便躲到偏殿之后。
渊爱索吻进到议事房,单腿跪地,向高大元施礼,然后不慌不忙地起身。
“何事?”
高大元也不啰嗦,直接询问渊爱索吻何事禀报。
渊爱索吻就将发生在昨日中午的混乱厮杀告诉了高大元,并递上相关文书。
“什么?外城东市发生厮杀?毁屋三间,没发现任何肇事者痕迹?无刀兵、伤者遗留……目击者一并被杀……这就是你们中里台的报告?”
高大元一看报告,就怒了,一把将报告摔落在地上。
他将怒火对准了无辜状的高俅。
“这就是我的中里台?这就是你们两位锐意革新之后的中里台?这就是你们两位大能的水平?这就是你们两个答应我的肝脑涂地?”
一句话,就将高俅和渊爱索吻说得低下了头。
客观地说,刚刚彻底换血的中里台,实在是到处漏洞,不说相关业务有没有理顺,但就是人和人之间,恐怕还没有认全。
他们尚不知道的三股力量合流至此,也不能不说是钻了中里台重建的空子,加上高句丽朝野中那些晦暗不明的势力配合,自然是该做的就做,不该做的也做。
“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高大元咬着牙齿似有所指的对着勾头站立的高俅和小渊。
小渊不做声,只是将头勾得更低,几乎将下巴挨到胸脯上了。
高大元越来越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联想到刚才妹子的焦灼,他突然开始真正担心起外甥和老婆的安危来。
“三王叔,你看?”
只见高宾也是一脸担忧,显然他也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也很快将明妃和郡主彻夜未归联系到一起。
“立即封锁城门,严查河防,大索民城流民无籍者,派中里台、王幢军侦缉高手,查找线索。”
高大元点头应允,无比担忧地到:
“但愿还来得及!只希望此事与明妃她们无关!”
到此,领了敕书和印符,高宾便带领三人,直趋相衙——大对卢渊自由的办公地点去了。
高琬从侧殿跑出来,花容失色。显然,刚才的谈话她都听见了。
聪明如她,自然知道现在的朝局,也很自然地就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和明妃她们联系在一起。
“怎么办?肯定是璇儿她们!大哥,这该如何是好?”
关系到女儿的安危,再是稳重的高璇,也变得方寸大乱。
“我,我早就该管得严些,一个大姑娘,到处疯跑总是不好的!都怨我……”
说着说着,高温的眼泪就下来了。
高大元也是头大,这事往好的说可能就是一场民乱,往不好的说很可能就是针对王室的一次有预谋的挑衅和刺杀。
高大元来回走动,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这个可怜的妹妹。
正自张惶之间,殿门口又传来宫人的禀报,却是高琬的随身女官来找她。
高大元忙命人进来问明是由,原来是却离和阿旗谷等人从外城回来了。
高琬和大元大喜,就想命她们来见,可那女官却是欲言又止。高大元喝问之下,跪在地上的女官才道出实情。
却离她们人人带伤,还死了五个。但是,明妃和高琬却弄丢了。
顾不得君臣之仪,高大元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高琬,一路奔行到了高婉原来居住的光明宫。
光明宫,因为高大元一直没有儿女,所以就一直给高琬母女保留。里面的装饰物件还都是当初高琬出奔高达时的样子。每次省亲,这里都是高琬和温璇母女在内城休息的地方。
此时,光明宫的偏殿值房内,哀嚎声不绝。
宫人们愁容惨淡,如丧考妣。
进进出出的是大医令和他的手下医官们,一个个神色凝重。
血水盆,药汤碗,裹伤布帛,还有火炉和烧红的烙铁……
“啊——”
一声惨叫!
“滋——”。
烙铁贴上皮肉的声音。
一阵阵糊肉的焦臭味……
显然,大汗淋漓的大医令他们非常努力,才用的也是这时候最高级的疗伤方法。可即使如此,好几个人还是没挺过这虎狼医法。
庆幸的是,却离和阿旗谷的伤势并不太重。
却离是屁股上中了一箭,动弹不得。阿旗谷却是胳膊上中了一箭之后,与敌对杀,连杀数人,怎奈对手人多势猛,不敌。
于是在浓烟飞起之后,扛起却离,汇合残余侍卫冲入火海,可哪里能找得阿布他们的身影?
于是,复又冲出,且战且退,在相继丢了几条性命之后终于是趁乱奔逃,离开险境潜藏下来。
实质上,还要庆幸杀手们的真正目标并不是她们。
等她们感觉外边慌乱平息,拖着残兵败将来到中城的时候,那两处城门早就关闭。即使,她们拿出内城通牌,也无济于事。
祖宗的门规,可不会为了一帮血迹斑斑的逃难者破例。
好容易熬到第二天城门开启,又死了两人。这不,经过诸多波折,一行人才穿过中城,进入了内城。
看到熟悉的光明宫,却离和阿旗谷等人便一下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什么?阿布契郎?”
纵使高大元聪明绝顶、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和温璇他们搅合在一起。
“这个狗操的,一遇上他,准没有好事!”
高大元忍不住恶狠狠的咒骂道,这话直说得正给阿旗谷喂药的高琬一阵皱眉。
高琬按捺住焦灼的心情,等阿旗谷神志晴明,仔细询问了昨日事件的来龙去脉。
在那刀光火石之间,阿旗谷也是没看清阿布契郎的身手,但他护送三个女人一路躲进阿史那家的门面房,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话,高琬长处一口气,高悬的心稍微放下来一些。
高大元却是紧绷着嘴、皱着眉头不说话。
阿布契郎,给自己的印象太过深刻。
这整个是一个刁钻古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不,更像一个长得比较恶心的疯子。
tmd,一想到阿布契郎那张嘴脸,高大元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己的外甥、自己的老婆,怎么能跟这样的家伙碰在一起?再想想,璇儿还要嫁给这个讨厌的家伙做老婆,高大元的心情糟到没法说。
“不对,不对,这阿布契郎说是来高句丽了,为什么不和那押着阿金虎的人先来见我,偷偷摸摸地在东市搞个毛线?”
高大元想想阿布契郎那双狡猾的眼睛,狐疑更甚。
“难道,难道他来我高句丽还有所图谋不成?或者,刺杀,对,刺杀莫不是和这家伙有关系?”
于是连忙打断正在向高琬讲述经过的阿旗谷,问道:
“你怎么认为那人是阿布契郎?听你说不是一个相貌奇丑的家伙?”
阿旗谷就将发现痦子是假的事又说了一遍,然后等阿布咳嗽涕泪交流用衣袖在脸上擦拭一遍后,虽然是一道黑、一道白、一道绿的,但阿旗谷早就一眼认出来这个丑汉就是故意化妆的阿布契郎。
“你认识阿布契郎?”
“是呀!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直肠子的阿旗谷可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直接就将他们在徒泰山白头峰天池上的事情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这一番话,直听得高琬、大元心惊肉跳。
还好,这个值房里只剩下三个人,否则,这个故事绝对会石破惊天,成为高句丽王族内外的巨大丑闻。
倒不是说阿旗谷说出来了阿布契郎和明妃的苟且之事,这等密辛恐怕只有李贤、阿布两个当事人知道,至于飞翔在高空的白青、距离不远耳朵贼灵的温璇、甚至是特殊人物灰九知不知道,那就难说了。
阿旗谷只是将自己经历的关于阿布契郎的事,说出来而已。
可即使如此,那也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温璇是身份贵重、一等一的高句丽郡主,那花儿池中的也是朝中重臣贵胄的夫人娇女,如果有个闪失,那这老高家的花花江山还会不会因此翻覆,真的很难说。
更危险的是,如果自己的老婆被这家伙占了便宜……还好,万幸的是,事故发生的地点还距离自己老婆的花儿池尚远!
高大元心下侥幸,但心脏却莫名地咚咚乱跳起来!
“这阿布契郎也太过荒唐,怎么能乱入呢?咱们高句丽民风是彪悍,但也不能让你阿布契郎像后花园一样乱逛!”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一定要叫你好看!”
高大元心中恶恨满满,这又给自己厌恶无比的阿布契郎记下了浓重一笔。
高琬半天没有说话,脸色极为古怪。
她想起了好多。
怪不得从天池回来的姑娘,像活脱脱变了个人!
怪不得这死丫头,一问嫁不嫁,连一点以往的矜持也少有,一口就是个“我愿意”。
自己的姑娘自己最清楚,那可是比自己有主意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轻易做决定,而这个决定还深关自己的终身大事!
这小丫头,和自己当年一样,也是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了无数高句丽豪门大族青年才俊的提亲,连见个面也欠奉!
原来,这是在天池之上就看对眼了啊!
高琬,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婿越来越好奇!
能让骄横跋扈、持才傲物、目空一切的大哥吃瘪的事迹,自己可是通过三王叔高宾打探得一清二楚!
还有,这小家伙能从高王叔把手的千丈绝壁徒手爬上白头峰,这也不是寻常人能干得了的事情!
再加上温池上救治温璇,听起来处置是非常妥当,似乎家学深厚、技能博杂,不论其他,但就这一条,就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再听听阿旗谷结结巴巴说出来的仅有的两首诗,感觉这姑爷的文采也是非常突出啊!
估计这女婿的样貌也不会差到那儿,否则自己的女儿肯定不会那样轻易许了心思。温璇可不像自己,跟她舅妈一样,妥妥一枚颜值控啊!
想来想去,这姑爷全是优点啊!
“丑啊,但愿咱闺女有识人之明,所托良人啊!”
温璇心头暗暗对着苍天之上的丈夫祈告。
阿旗谷接下来的话,让大家稍微放心不少。
“眼见着浓烟从那车马店升起,接连冲出好几驾飞奔的牛车轿,那牛就像疯也似的横冲直撞,有好几个杀手眼睁睁就被撞飞不活了。我们也吓得连连躲闪,后来发现那牛尾巴竟然被人点着了……”
阿旗谷说着,想起那惊险场面,还是感觉心有余悸,似乎那疯牛乱撞比拿刀对砍恐惧多了。
“等这难得的机会,我们几人冲进尚未起火的屋子,可发现除了左右两个大窟窿,哪还有人。这时,那些人又追杀上来,我们来不及钻进估衣坊细看,就只得冲杀出去,然后好容易逃回来了……”
“大王,公主,我等请求降死罪,是我们将王妃和郡主弄丢了……”
说着,泪流满面的阿旗谷就想拖动虚弱的身体,翻下床榻。
“傻孩子,快别动了。这哪里是你们能担当得起的!唉!”
高琬连忙按住阿旗谷虚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