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大声的抗议,获得了预期的效果,只是所有人都没明白所谓“重要的话说三遍”的梗。
阿布有点落寞。
阿史那大叔,连忙停了吹捧,改口道:
“这个图我们也是猜测了好久而不知,直到昨天上午碰到一位中原来的郎中,就是前来给我们几个人看伤口的那位,我们试着询问这个图可曾识得。谁料那郎中只是瞧了一眼,便道:此为远古形文,那是车字。我等方解!”
“然后,你们就顺理成章地认为你们那神使策恩会坐在牛车上找你们?”
阿布戏谑地问。
“当然不是,哦,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联想到王都城的建筑和地理,最容易想到的就是车门和车街。然后,我们……”
“车门?哇塞,你们真是……”
阿布被彻底打败了,人家的证据链和推理严丝合缝,不容辩驳啊。
“车门,我为啥要带我媳妇儿到车门箭楼边上放烟花?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阿布不由后悔不迭。
见阿布不说话了,乌童萨吉说:
“神使,你——”
“别,别叫我神使,我还没答应呢!”
“呃,那,那我就称呼您布王子?”
“这个,这个倒不是不可以!”
阿布看了一眼温璇,点头道。
“布王子,我给您再说说神使策恩的事吧。”
乌童萨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天神爱喝汗,创造了这个世界万物,让自己的一百腾格里子女,做为神使管理山、河、树、草、土、风、雨、雷、电、雪、牛、羊、马、狗、鸡,等等。”
“四十四管东方,五十五管西方。剩下的第一百,就是策恩,中立与世,不偏东西,可化身人形,代爱喝汗巡视八方六十四州,凡可与会,皆可便之。”
“特使啊,这个厉害!”
阿布听到这策恩的介绍,不由赞叹。
这权利可比他那些兄弟姐妹们大多了,只要碰见了,就可以替老大做主,“皆可便之”啊。
这权力,估计现在的高大元、李世民、杨广都办不到!
他们是有权,可他们有神力不?
“策恩,你牛皮大发了啊!”
“传说这策恩随身有两个法器,一是白帝,另一个是日之烛。”
“白帝?”
“白帝,传说中是一种来自极西之地的白色神鸟,但具体是什么鸟,做什么用,没有记载,也没有人见过。”
“啊?”
“啊!”
阿布和温璇起身惊呼。
乌童萨吉等人,不以为意,以为两人都是被这传说所震撼。
“日之烛,能召唤白帝,能吸纳万物之华,能散发吉祥光明,能穿越三重世界,能……”
“停!”
见乌童萨吉又对这个不知所以的日之烛吹上了,阿布一阵头疼。
“万能之物,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吹牛都不打草稿!快别吹了,我知道了,反正就不是个东西,哦,不对,不是个凡物。对吧?”
“呃,是的,是的,神使说得对!哦,布王子,您说得非常对!”
被打断话头的乌童萨吉,无可奈何地对阿布说。
其实,日之烛,还有好多功能,可惜不能告诉面前的神使。或许,他是装作不知道、不理解、不耐烦吧!
神使,都有怪脾气!没毛病!
“那然后呢?”
阿布有点不耐烦了,天快亮了,好多事情没来及办啊!
“唉,倒霉催的!阿史那大舅爷,您可得好好赔偿于我!”
阿布一想到如此良宵,竟然被阿史那大叔全毁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惜了我辛辛苦苦的好烟花,可惜了我如花似玉、吹弹可破的小媳妇!哼,恨!”
阿布同志的心理怨念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冒。
“布王子,您看,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找到您们,至少今夜所有的神谕都在您两位身上应验。”
“什么你们我们的,神谕是你们的,可不是我们的。另外,我只不过是放了个火花,我老婆仅仅是戴着她阿婆的镯子,这可说明不了什么!”
其实,阿布和温璇已经心里开始麻爪了。从能看见、看不见、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证据看,他们两个都无逃啊!
只是,就这么随随便便就被别人纳入组织,自己绝对不甘心也不愿意啊!
“没好处!”
这是阿布唯一的想法。
温璇现在也是满心茫然,只能是跟着身边的冤家亦步亦趋。
爱情,会让人变傻,的确!
见阿布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萨吉们有点不知所措。
这完全跟大家当初想象的情节完全不同!
这样子的神使、这样子的明眸萨吉,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策恩腾格里,不应该是威风八面、法力无边、目光如炬、亲力亲为么?
明眸萨吉,不应该是如沐春风、宽厚亲和、嘘寒问暖、阳光普照么?
可这两位,明显是装傻充愣、想甩手不管的无赖做派!
“长生之父爱喝汗啊,您这是看我们不顺眼,又要放弃我们于不顾吗?”
众人心里悲苦,泪水就慢慢涌住了浑浊的眼睛。
“哎呀哈,这是要打感情牌了!别这样,说什么也不能答应你们。快擦干净眼泪,别让人瞧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在欺负老人!”
“告诉各位,哥们心如铁石!没好处的事情,我是绝对不干的!更何况是如此出力不讨好大事!”
阿布为了不参加这个派,可谓演技超常发挥,他凶巴巴地说:
“传奇的神话故事讲完了,珍贵的上元良宵也快结束了。你们安啦,我还要给族里多找姑娘多买铁,我媳妇儿还要给我多生孩子多种树,忙呢!”
说完,就想拉起持续懵逼中的温璇离开。
“少东家,少东家,且慢,且慢,您先等我说完再走,行吗?”
阿史那辛明见好不容易才将事情原委给两人讲明白,结果这家伙就要起身拍屁股走了,这下可急坏了。
他一把按捺住做样子的阿布,心里明白只要阿布在,那明明已经是自己大外孙女的郡主,也一定会留下。
“阿史那大叔,哦,不对,应该称您为大舅爷。你看,天色真的不早了,我也得抓紧送璇儿去内城那边。否则迟了,人家老大人过期不候不算,以后我上门讨媳妇,可就有得难了!”
“少东家,啊呀,不对,那我就叫你小子布吧,得了,就叫你阿布。阿布,你们约的是几点啊?”
“日出时分,卯时末刻吧!”
“嗯,那现在,还有点时间,不要着急,我还有话说!”
阿史那辛明按着阿布的肩膀说。
“大舅爷,你是不急,可我急啊!正因为还有点时间,所以我才真的急啊!”
阿布焦急的说道,一下子便说出了心里话。
年轻人的那点小心思,怎么能瞒过经历过几多风花雪月的阿史那大叔那双眼睛?
“这个嘛,以后有的是时间呀,正事要紧!正事要紧!不要像个孩子似的没出息,好吗?”
果然,当了长辈就是不一样!
阿史那大叔,不对,阿史那大舅爷,已经开始耍官腔了。
“呃,我——”
还能说啥?
总不能翻脸不认这个履新的大舅爷吧?
除非,自己不想要这个新媳妇儿了!
那,可绝对不能不行不可以!!!
长辈的威力和压力很巨大,阿布和温璇只能乖乖地待在壁炉前软墩子上。
都冒汗了!
实在是心内外热的慌啊!
“这就对喽,你看,这多好!”
阿史那辛明夸赞了两人,发出了一张表扬卡。
“璇儿吧,你叫温璇?”
阿史那辛明坐在那儿神态温和地问道。
“是的,阿史那大……阿史那舅爷爷!我妈妈叫高琬,我爸爸叫温达,我阿婆叫薇诺娜,我爷爷叫温都翰!”
阿史那大舅爷点点头,道:
“你爷爷,全名叫温都翰.霍翁。当年,他也是我们布里亚特人中少有的少年英雄。霍翁家族,也是三乌驼铃海地区最大的家族之一,是与我们安诺娜家族,还有沙钵略家族,合称为阿史那东三雄。”
“而守护祖地贝海尔湖湖畔的路安迪家族、郁久闾家族、石殿密家族合称阿史那西三雄。”
大舅爷早没了赔笑的低三下四做派,俨然是一副长辈教育后辈的样子。
“你们知道吗?我们布里亚特人,是以天神爱喝汗为始祖,神侍和部落可汗们一起,替爱喝汗守牧八方六十四州万民。”
“可惜,因为近些年守牧不力,贪婪和抢夺盛行,激怒了爱喝汗,于是天神连续多年降下白灾、瘟疫、兵祸。我布里亚特人便开始四分五裂,散居各地,也就成了现在的东西突厥。”
“啊!原来是这样子啊!你们果然都是突厥贵族!可是,大舅爷啊,我还是那句话,这一切,似乎和我没多大关系啊!”
阿布一面心惊于因为贪婪让如此突厥大汗国发生这等历史裂变,另一面感觉大舅爷讲这么多和自己没什么干系。
关键是,自己还有自己一大摊子的事情等着去做啊!
“坐下,坐下,稍安勿躁,再接着听我说完。”
大舅爷显然不放过阿布,全然不顾心有戚戚的阿布和温璇二人。
良辰美景,要泡汤了!
“这些年,布里亚特人过得苦啊!天灾,让牲畜减少大半,草场渐渐沙化。瘟疫,让孩子和妇女过早死去,青壮年也变得羸弱不堪。”
“到处,都是饥饿的人们、消瘦的牲畜。萨吉们最忙碌的事情,就是赶赴各地,去为死去的万物祈祷长生。”
“面对不断的灾祸和持续的分裂,族中有识之士,越来越意识到布里亚特人之所以到今天的地步,就是缺乏一位洞天彻地的神侍明眸萨吉!”
“当然,我们更需要一位能替天巡狩的神使,我们更希望得到天神爱喝汗的直接眷顾!”
“可,可,可,这是……”
“愿不愿意是你们俩个自己的事,但是,我们布里亚特人,已经再也等不起了啊!我们,实在太苦了哇!”
“原本以为,我们有救了!当我们再一次得了来自爱喝汗的梦中神谕,万民欢庆!于是,今晚真等到了你们。但是……哇!”
说着,阿史那大舅爷,竟然,竟然捂着脸,哭了。
“这大老爷们,咋就说哭就哭呢?”
阿布惊叹。
一回头,便看见乌童萨吉三人,早就拜伏于地,口中还念着听不懂的文字。
胳臂一紧,阿布低头一看,自己的媳妇儿早已经是双眼通红,显然,显然是被感动了!
“哎呀,不妙,这媳妇儿被人家的演技感动了哦。中毒了!完了!”
“可,大舅爷,各位,我们,你看就我俩这样子的货,能帮你们啥啊?”
一听阿布的语气软下来,众人破泣大喜。
“我们,其实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就是希望在天神的庇佑下,让我们重新找回布里亚特人的希望之路!”
“靠,这个还不特别?你们还真不客气!”
阿布吃惊地差点跳起来。
“这可比我重生一次还难啊!!!你这老头儿也太会狮子大开口,就不怕闪了舌头!”
阿布心里暗骂,但也不能表露出来,实在是这几个老头子既可怜又难缠。
“当然,在您和贵夫人愿意指引我们走向光明之前,我们也会成为您最忠实的仆人!”
乌童萨吉说完,会同贤行、昭热两位萨吉,起身施以敬神大礼。
他们一边做,阿史那大舅爷一边在旁煞有介事地解释礼规。
“一礼,直立,双手交叉与胸,勾胸。二礼,双膝直跪,又交叉抚胸,勾胸。三礼,趴伏于地,双手交叉手心朝上,将额头放于其上。四礼,再直跪,勾礼。五礼,再直立,勾礼。”
“五抚胸、五叉手,五低头、十对心(十次手心对神心),此为大礼。中礼为三礼。小礼为第一或第五礼。”
“这,这,这不好吧!”
看人家已经完成了大礼,明白过来的阿布已经来不及躲闪和推辞了。
“坑人啊,他大舅爷!”
阿布无比吐槽!
“你已经受礼了,等于神谕中的预言已经受礼成真。”
大舅爷眼神复杂地注视着阿布,如释重负。
乌童萨吉上前一步,道:
“神使,你现在既可以是王子布,也可以是李子布,或是任何身份。”
“天神爱喝汗的策恩腾格尔神使,本来就可以任意变幻身形、名称,可召唤日月雷电山河雨雪,可化解人间一切厄苦灾难不公,可平息离乱争斗贪婪。”
“神使,您,可以是一切!”
说完,三人又是重重施以大礼。
阿布拦不及,只得受着。
“这倒好了,莫名其妙,一个烟花,头上多便出来个神棍帽子!唉!郁闷!”
这时,只见三人又对温璇施了个中礼,然后竟然一起吟唱了起来。
阿布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大舅爷用眼神死死杀住。
只听他们用扶余话唱到:
“我们的明眸萨吉,
您那秋谷山泉的神念,
在雪原林谷中回还,
所有的布里亚特人都能感受到您的明见,
您是腾格里诸神的侍者之首啊。
我们已经明验,
诸神那闪电雷鸣是在昭显浩荡威严,
诸神那暴雪疾风是在表达漫天怒怨。
明眸萨吉,
您就是诸神的万眼之眼,
您就是诸神的浩荡之鞭。
明眸萨吉呵,
您看众生饥肠辘辘生活苦难,
请让腾格里赐给我们果腹的粮餐,
请让腾格里赐给我们遮体的衣衫,
请让腾格里赐给我们骑乘的马鞍,
请让腾格里把催命鬼敢到下界远山,
请让腾格里赐给我们幸福和平安,
请让腾格里让草场之草重新长满。
明眸萨吉,
请转告与我们至高无上的长生之天啊,
他的牛羊永世敬服他的牧鞭。
明眸萨吉,
请您怜悯我们的苦难。”
……
阿布拉着温璇的小手,在高句丽王都城的街道上,一点点的向内城朱雀门走去。
两人此刻的心情,依然不能平静。
其实,无论让温璇去做什么明眸萨吉,还是让阿布戴上神使策恩的帽子,都绝对不是两人想要的。
现在,如果就这样慢慢去相爱,慢慢去生活,然后安安静静的结婚、生子,再把自己的粟末部发展壮大,就非常非常之好了。
阿布自信,在这古世之中,得一些小成绩,过一段好生活,有一点小幸福,自己绝对能轻松得来,毫无压力。
然而,如果要让自己和娇滴滴的老婆,去担任什么布里亚特人的救世主,那绝对是有点南辕北辙、强人所难了。
面对好说歹说、苦苦哀求的三行者,再加上差点也一并跪下的他大舅爷,阿布实在是想暴起伤人!
但,实在是下不去手啊!
最后,阿布和温璇还是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