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城,是大隋正儿八经的国都。
大隋建国之初,都城其实仍在长安旧城。
但长安旧城久经战乱,残破不堪,加上宫室形制狭小,且几百年来人口密集,使得垃圾和污水沉积,壅底难泄。
最后,就是连普通的饮水供应,也成为了大问题。
因此,文帝命宇文恺负责在龙首原以南、汉长安城东南,设计建造新城--大兴城。
大兴城,历十月竣工。
阿布来大兴城的时候,这里人口大约有60多万,由外郭城、宫城和皇城三部分组成。
可惜,当今的广皇帝,仍然不喜欢大兴城的逼仄和干燥。
所以,宇文恺等人,又奉旨兴建了有山有水、颇有江南之色的东都洛阳城,面积也比大兴城大出不少。
龙首原以南的六条高坡,恰似乾之六爻。
以此为核心和骨架,将皇宫、官衙、庙,都高建其上。普通民居,拱卫其四周。又开渠引水,辟建湖泊,终于形成有山形水势、高低错落的形胜之局。
大兴城,均衡对称,成方正大印之象。宫苑、皇城、外郭城,界线分明。
外郭城内,二十五条纵横交错的大街,将全城分为一百零九坊和东、西两市,状如棋盘。
坊之四周,筑坊墙,开四门。坊内设各十字街,一坊十六区。
东市都会市,西市利人市。全城贸易,皆出此处。
天下各郡各城,俱以大兴城为范筑之。
像阿布见过的营州城、涿郡城,便是如此。
建邦设都,必稽玄象。
定鼎之基永固,无穷之业在斯!
宫城,象征北极星,以为天中;百官衙署,象征环绕北辰的紫微垣;外郭城。象征向北环拱的群星。
大兴城,是大中国天人感应、天人合一哲学思想的伟大结晶。
阿布家在大兴城的宅子,只有一处。
位于永兴坊怀仁巷,是阿布爷爷在中原最早的产业之一。
这宅子,还是当初老皇帝夫妇早年间在世的时候赐给他们家的呢。
可惜,自从大屋作和王蔻夫妇东去和东都洛阳城兴建之后,这边就很少来主家的人了。
这院子因为得的早,面积也很大。
估计当时大城初建,地广人稀,还不像后来那样寸土寸金。
永兴坊距离东市都会市就两条街,亨德利在大兴城的店就在都会市内。
五叔小牙苏、德叔,这次也是一起跟着过来,照应阿布和突第齐喆的衣食住行。
宅子是早就收拾好的,只是久未烟火,所以要造饭起居,还是显得生疏冰冷。
好在阿布契郎和突第齐喆在大兴城不长居,只是来此访友寻人,所以将就一下也还可以。
刚刚安置,何虎匆匆赶了回来。
“不在长安?”
阿布诧异地问。
“是的,据可靠消息,现在是在汲郡汲县,任县令。”
何虎擦了把汗,说道。
阿布忙递给他一杯凉茶,何虎咕嘟嘟一口喝干,又说:
“这李药师,本名靖,原是雍州三原人氏,北周武帝天和六年生人,乃出世宦之家。”
“其祖李崇义曾任殷州刺史,封永康公;其父李诠出仕大隋,官至赵郡太守;其舅舅韩擒虎,进位上柱国、大将军,封寿光县公,去世前拜凉州总管。”
“哦?李……靖?他是……”
阿布震惊无比。
李靖,大名鼎鼎的一代战神、初唐杰出的军事家?
他,竟然是阿布的干爹!
这个干爹,真不是个长安城的街头小混混?!
还是一个官二代的衙内,还是……
震惊,让阿布变得结结巴巴,思维有点混乱。
“老天,你这是对我太……!!!”
“安排我穿越的那位……你让我亲一下……可以不?”
阿布,感觉这个世界既夸张又疯狂!
“……他先任长安县功曹,后历任殿内直长、驾部员外郎,”
“后因其兄大将军李药王,征战突厥不力罢官而受累,蹉跎仕途。”
“啊,我这干爹……竟然被贬了?还……真不容易啊!”
“……也不知……他老人家……现今多大年纪了?”
“这个也打听到了,李大人今年三十有九了。”
“啊呀,怎么……怎么这么老了?不是他……”
阿布见要说露嘴,忙将话头止住。
“四十而不惑啊!”
“看来,看来我这大名鼎鼎的李靖……李干爹,真的是是运交华盖,正珠玉蒙尘呢!“
阿布心里嘀咕,半天沉吟不语。
何虎见此,也知趣地静静地立于一旁。
想了片刻,阿布又问道:
“这长安城或大兴城可有他的家人?宅地在何处?”
“李大人的宅子在升平坊,只是家人都随他去了汲县。其兄被贬官去爵后,以平民身返回三原;其舅父韩擒虎去世多年,其子韩世谔承袭其爵,也随皇帝西巡去了。”
“这么说,要想见到这个干爹,就得去汲县才行?”
“只有如此,外臣无诏不得还京,那可是死罪呢!”
何虎回答道。
“看来,这次是见不到他老人家了。嗯,这样,我和老爹商量一下,看让谁前往马邑一趟,将礼物和问候信送给干爹。”
“对了,那救命恩医可有消息?”
“有了。这孙思邈,长期隐居在太白山南麓的温汤县一带。”
“具体行址可知?”
阿布问。
“大致方位可知。然此人行动缥缈,也是四处替人看病采药。”
“有知情人言道,想见神医须得看个人缘分。我已经撒出好几拨人,目前尚无消息传回。”
何虎,将本队弟兄们搜集的信息,一一汇报给阿布。
“这样子啊,我却是等不及了。来,你这样……”
阿布凑近何虎耳边,嘀咕了半天。
何虎神情慢慢变得凝重,听完阿布的布置,施了一个军礼,就匆匆走了。
将长安城和大兴城的情况,向突第齐喆老爹诉说了一遍,老爹思考了半天。
他深深地看了阿布契郎一眼,叹了一口气道:
“唉,如此,非大丈夫所为!然,成大事者,不可拘小节。不过,阿郎,你要记得,这种事还是要少干,与你名声有损啊!”
“好的,老爹,你放心,我实在是舍不得放手,不如此恐怕会悔恨终生啊!”
“且此事,关系天下大事,我不能不为!”
见阿布说得坚决,突第齐喆也不再废话。
他转过话题,又道:
“既然已经有了你干爹的消息,你我不能前往,自当派得力之人前去。我看就让阿德里去吧!”
“你我都修书一封,再加上你爹娘的信,方显厚重。”
“不过,你最好是抽出时间,寻时机当面问安才最妥当!”
“你自己的救命大恩是一重,你爹娘的生死之交是另外一重。富贵不相忘,乃活人做事的根本!”
突第齐喆,语重声长地对阿布道。
“记住了,阿爹,下不为例。”
阿布郑重承诺。
于是,二人便分了工。
突第齐喆,趁着距离会合西去参加朝见的队伍,还有几日的功夫,所以负责安排东去给李干爹送礼的人员物品事宜。
阿布,则带着大队人马,前往太白山,寻访神医孙思邈。
按照现在搜影得到的信息,这孙真人年纪大概在七十岁左右。
以阿布前世隐约的那点记忆,好像这神医都要活一百四十多岁,是有名的长寿英雄。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乱入,将有什么变化?”
“可千万千万别学华佗老先生啊!”
“我来了,你就不能早去,绝对不能!”
……
阿布,就这样心事重重地一路想着,一路快马加鞭。
太白山,主体位于郿县、陈仓县、盩厔县、岐山县、梁泉县这之间。
它是太乙山山脉主峰,异常高峻挺拔,也是长江和浊河两大水系的分水岭。
这山,素以高、寒、奇、险着称,海拔高落差大,人烟稀少,道路艰险。
而那山上,林木茂盛,野兽出没。
山上的药材,更是像徒泰山一样,遍地皆是,素有“太白无闲草”之誉。
此去温汤县,必须得穿越极深沟谷。
经过一线天之路,又得沿着三尺小道,翻越好几道山岭。
还好,都是爬惯了东北密林高山的汉子,否则一定会被累得够呛。
每走一段距离,大家便适宜的歇上一会,尽量保持着往常行军训练的节奏和路程。
临近夏天的太白山,气候变幻莫测。
方才还是朗日高照,可一阵风过后,便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团云朵,眼看着就哗啦啦灌将下来。
听何虎转述附近的猎人所言,这个时节不要说下暴雨,就是下上一场泼天的大雪也不为奇怪。
眼看着终于要下山了,阿布看看天色,便下令在这山头平坦的地方,大歇。
不想,这地方非常奇怪,那水在火上,竟然死活不滚。
大家以为遇到邪祟,正在惊慌。
阿布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海拔高呗!
又不是在徒泰山顶上没见过。
两三千多米的山上,水难开,饭难熟。
于是,阿布就一通胡说。
说这里烧火,靠近老天,老天担心火太旺会点燃天庭。所以,降下符旨,凡是名山高顶,皆不能火旺。
“噢,原来是这样啊!”
众人围着火堆,恍然大悟,心里都是十分自豪于自己少主的见多识广。
唉,当人们开始盲目崇拜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迷信他说的一切,哪怕他说的屁都不是!!!
下山是一件比较愉快地事情,凉风习习,满目都是风景。
路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甚至是,还能看见对面的绝崖鸟道之上,有好几个药农正背篓挥锄采药。
但不一会儿,人影就又被白色的云雾遮挡,宛如仙人。
山脚下,是一个搜影的小兄弟候着,看见阿布契郎、何虎等人下得山来,忙赶了上来。
“见过少帅!见过五队!”
说着,小伙子就是一个军礼。
阿布站直身体,还了一礼。
“小七,有消息了么?”
“寻得了,在温汤县一个叫碓窝坪的小村子里。兄弟们已经悄悄扮作收山货的,围过去了!”
“嗯,仔细才好。莫要冲撞了!”
阿布是非常相信自己搜影队伍的能力。
更何况,这次来的可是自己一意培养的第五中队的精兵。
“阿虎,你们自行组织行动,我和胡图鲁几个后面跟过来,其他人距离目标地点三里待命。”
“是!”
……
众人低声答应,便分成几波,沿着已经变得平坦许多的道路,向碓窝坪靠近。
碓窝坪,虽然隶属于温汤县,但却处于极为边缘的地带。
确切地说,是一个三不管的飞地。
碓窝坪,的确像一个天然大碓窝。
山头上是矮矮柔柔的圆山绿树,四周是斜斜地草丛坡面。
入口极小,一路一河。
路,不甚宽阔,但却是用巨大的石板铺就。
河,不甚急湍,但格外清澈见底、水量充沛。
青山,碧水,蓝天,白云。
绿树成荫,村舍点点,真一幅田园诗意的绝色画卷!
这神医,真会找地方!
活在此地,能不长生才是怪事。
阿布,一点也没有陌生人的矜持。
他信步走入此谷,只见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那散发着药香的田块,一个个用竹篾条,围着,护着,看来是恩医的药圃。
阿布,走近一处没被围着篾条的地块,看到地里长着一种叶片繁茂、翠绿的灌木。
看叶子,像茶,但又不很像。
东北不产茶,自然没有茶树,但阿布前世可不是没见过。
于是,他便顺手采了几片,也没顾忌有毒没毒,塞进嘴中咀嚼起来。
嗯,有点淡淡的清苦,的确有一点点的茶叶味道。
但是,绝没有生绿茶叶子那么俨苦。
这东西,将汁水咽下去,不一会儿便觉神气一爽、疲劳尽去。
哇塞,好东西啊!
这玩意明显可以抗疲劳啊。
不过,千万别是什么……
再等等,看自己会不会有兴奋或焦躁不安的情绪?
还好,除了清爽些,绝没有让人抓狂的意外发生。
好,多揪几把,藏在怀里,回去后给老爹他们解乏。
胡图鲁,看见阿布正在那里,揪着叶子往嘴里塞,心里很是担心。
刚要上来阻止,却发现阿布,正在不要脸地一把把往他自己的怀里揣树叶。
“哥,这是好玩意?”
“别吵吵,赶紧给你自己摘点,记得,挖一些根苗回去。”
“好嘞!”
胡图鲁一下子明白过来,知道这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于是,他俯下身子,掩住身形,朝后面的兄弟一招手,比划一下,就自顾自地下手去了。
……
药王的药圃,可能有差的东西吗?
答案是,不可能!
虽然这块地,没有围着篾条,但绝不意味着不重要,只可能是这玩意儿不怕鸟兽。
可惜,除了鸟兽,还有一种比鸟兽更可怕的东西。
那,就是人,特别是像阿布、胡图鲁等这样不要脸皮的小子。
不一会儿,阿布就将自己的怀里塞满了,圆鼓鼓,很挺。
他,是个会挑的。
他专门选那些叶形饱满、闪着嫩黄的尖牙采摘。不急不慌,非常仔细认真。
时不时的,看手中有些叶芽不漂亮,就嫌弃地择出来扔掉。
胡图鲁可没这么文雅,就像一只扑入牡丹园的野猪一般粗鲁,伸出大手,就像掬榆钱一样,一把一把又一把。
感觉这样还是有点吃亏,于是他脱下袍子,将袖子一结,就形成了一个口袋。
然后,掬一把就往里面塞。
其他的兄弟们,亦如是!!!
等大家都塞满了,阿布便朝胡图鲁使个眼色。
胡图鲁会意,就朝灌木丛的缝隙钻去。
阿布挥挥手,让大家提着战利品散开,这会儿,也不想直接找上药王的门。
再说,这时候正是外出采药和替人看病的好时间,还是歇歇、养足精神再说。
养足精神,才好跟自己的老恩人说说笑笑。
毕竟,对于说动一个神医的难度,远比说服苏大嘴、麦梦才、裴行俨他们般武夫的难度,高多了!
他躺在村口的一个石凳子上,掏出几片嫩叶,闭着眼睛,便细细品尝起来。
“好吃么?小家伙!”
一个陌生而和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