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宝贝的棉衣
作者:玄武季   且隋最新章节     
    “……舅妈前日诞下一子,小字可立……”
    李贤生了。
    看着温璇的来信,阿布一阵失神。
    对于这个孩子,阿布感到内心异常的愧疚。
    不管大人之间有如何的纠葛复杂,但孩子总归是自己的。
    阿布得仔细审视自己和李贤之间的这段感情。
    有爱吗?
    肯定有!
    李贤的大胆、疯狂、奔放,全然将高句丽女性那种独立和热情的性格袒露无遗。
    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她所燃烧、感染和触动,进而产生了深深的迷恋。
    是怜惜吗?
    肯定是。
    她有意无意之间,暴露出的绝望和迷茫,让阿布心疼。
    那就是李贤她对自己身无所依、命无所靠的彻骨恐惧。
    虽然贵为一国王妃,但冷酷的王庭和朝堂,可以转瞬之间,就可以将她无声无息的毁灭在这个世界。
    她仅仅是想要一个孩子以求自保吗?
    当然是,但也不全是。
    李贤,是那种带有深重文艺气息的女子!
    她渴望诗书之中描绘的那种海誓山盟、刻骨爱情。
    但王室,是最容不得这种思想的地方。权力,才是王室家族一切感情、一切关系的基础。
    高大元,他需要的是他老高家大权的有序传承。
    感情,只是一种易碎的奢侈品,甚至还不如一把锋利钢刀来得更有价值。
    李贤,只是高大元权力过度的一颗棋子。
    如果,这颗棋子不能为他的政治目的服务,那他会飞快地丢掉这颗棋子。
    一如已经不知道死哪去了的前几任王妃。
    一个女子,得不到自己想要也就算了的,还要面临犹如深渊的王室莫测前途。
    当阿布契郎,以一种离奇的方式突然闯入李贤的人生,一下子就全部满足了她对爱人的全部理解。
    有情,识趣,懂得诗文,能力卓绝,野性勃勃……
    最最重要的,就像她自己亲口对阿布说过她最喜欢帅的男人那样,阿布恰恰就是那个最帅的人。
    所以,她要为他生“猴子”!
    关于猴子的缘由,还是阿布给李贤和温璇胡扯人类是由猿人进化来的说起。
    在阿布解释了半天,还是没讲不明白猿为何物的情况下,只好说猿就是猴的近亲。
    于是,就有了猴的情话。
    “我爱这个女人吗?”
    阿布常常在问自己。
    但他的脑海里,立刻出现的全是不健康的画面,以及李贤巧笑盼兮、风情万种的样子……
    阿布,是舍不下!
    孩子有了,孩子生了,孩子有名字了!
    但阿布不在他的身边!
    不像佩瑗儿那样,阿布自己自始自终就在身旁。
    阿布是对父爱的缺失,有着刻骨铭心的体会和记忆。
    他不想,当有一天,面对知道真相的孩子,自己将以什么面目去面对?
    即使高大元或许能填补孩子的那种缺憾,但阿布自己呢?
    阿布自己毕竟在血脉上,存在着与颗粒儿无法替代的关系!
    可现在,能有什么办法?
    难道,从她大舅手里夺过来?
    还是当着大元的面说,这颗粒儿是我的,请还给我?
    信不信,大元不仅会拿砍刀砍死自己,还会发疯之后带着那些北征派的战争疯子,叫粟末族全族之人来一次穿越!
    ……
    带着重重不甘和愧疚,阿布只能好好表示。
    一连几天,他揪住申徒石、贾农,还有一帮木匠和织工,干一件大事。
    轧棉机,弹棉弓,纺车,织布机。
    阿布要干啥?
    做棉袄,给自己的两个小宝贝亲手做棉袄。
    但是做棉袄,你得把籽棉变成皮棉,再把皮棉变成熟棉,熟棉纺成棉线,棉线再织成布,再把布和棉花物理加工,变成棉袄。
    在所有人眼中,阿布就是个天马行空的想象大师!
    实际上,他在前世农村的确见过这些工具,也跟着母亲操作过这些老古董玩意儿。
    可即便如此,他对如何制作这些东西,却是一窍不通。
    只能凭着记忆,画个这些工具的大概图形,然后让申徒石和贾农,带着一帮子木匠、铁匠在那里鼓捣。
    轧棉机还好办,就是将棉籽与棉花分开,某种程度上手工就可以完全解决。
    但那不是阿布同志想要的,他要的是工业化、规模化的生产工具。
    于是,利用墨家的齿轮技术,水力带动和手摇驱动的轧辊机很快就搞出来了。
    弹棉花的工具,阿布不仅来图,而且还来示范。
    他找来一张巨大的步弓,又找来一块弯头的光滑木棍,然后就像钓鱼一样在自己老腰后面插上一个竹竿,竿稍上系上绳子连着阿布手里的弓臂。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阿布就弹上了,还符合鼓点音律呢!
    檀木榔头,杉木梢;金鸡叫,雪花飘!
    阿布的一番表演,让众多能工巧匠大开眼界。
    要不是这是技术研究院,不然大家一定会跟着这打击乐来,个粟末族的广场舞!
    有图有真相。
    于是,一弯弹弓、一张磨盘、一个弹花棰、一条牵纱篾、一个吊弓,就这样产生了。
    阿布也是个有真性情的汉子,竟然坚持用改造后的完美工具,足足弹了好多的棉花。
    阿布动作,由生疏,到摸索,再到熟悉,最后竟然沉浸在其中有点不能自拔,直到泪流满面……
    在近似大和尚禅坐苦吟佛经的状态中,阿布想起了前世早早离开自己的阿妈,那时候,就是在这“哐哐”声中,自己趴在像云彩一样的棉花中,感受着世界的安详……
    大家都很震惊阿布契郎的样子。
    他泪水横溢,他专注认真,他深沉忘我……
    是个好领导啊,多么能够体恤老百姓的衣食温饱啊!
    兄弟们,事业尚未成功,咱们都得撸起袖子加油干!
    所以,申徒石,贾农,工匠们,热血沸腾,斗志昂扬,工作积极性空前高涨。
    手工弹棉花当然是可以的。
    但还是那句话,不能工业化、规模化生产的工具,不是粟末人想要的工具。
    于是,当阿布还在为自己一对小儿女的棉袄“哐哐哐”的时候,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小型弹棉花机正在紧锣密鼓的研制。
    墨家的机关学说,又一次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大中国古人的机械和技术思想,真的是惊才绝艳,让无数后人汗颜不已。
    墨家,公输家,中国几近现代金属机械的理论和实践集大成者。
    (可惜了,墨家和公输家的许多东西,即使在今天审视,都颇具其先进性和前瞻性的理论和实物,都湮没在浩渺的历史烟云之中)
    第一代满含齿轮、滚轴、传动、人体工程学知识的弹棉花机,在十天之后顺利诞生!
    弹花部位由三对木鼓组成, 每对皆分为内外鼓,形如半圆。
    内鼓外面钉有锯条五十根,外鼓里面钉有锯条四十根;内鼓装在外鼓里面,安有铁轴可以转动。
    动力,亦可依靠人力踏动脚踏板,又可以通过水力或畜力通过传动机构提供。
    传动机构,则由大小飞轮、皮带盘、皮带、齿轮、滚轴等组成。
    工作时,先将皮棉平铺在输送槽上,然后让滚轴带住;工人踏动踏板,棉花机开始运转。
    皮棉由滚轴带入机内,依次经过三对内外鼓。
    在鼓内,皮棉经锯条撕扯、摩擦后,皮棉变松,成为絮棉,然后随竹廉从出棉口出来。
    松软的棉絮,再用压棉辊轻压,成为薄絮片,就成为了可以正式使用的棉絮。
    当阿布弹够小棉袄们需要的棉花,大师们的工作又转入到纺纱工具的研制。
    纺车,太简单了。
    阿布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新玩具。
    因为娥渡丽还要奶孩子,灰尘多不好参与,阿布于是叫上胡图鲁和一众卫士,开始学着阿布盘着腿、左右开弓纺起线来。
    大师们,仍然在研究工业化、规模化的工具。
    其实,在这个时代,丝织产业和葛麻纺织业已经非常发达了。
    人们的衣料,处理丝绸,就是葛布麻布。可即使葛布麻布,也会因为线的粗细、经纱密度而分三六九等。
    比如7-9升的麻布衣服,是给奴隶和囚犯穿的;10-14升的麻布衣服,是给普通老百姓穿的;15及以上的细麻布——缌布,是专门给贵族穿。
    在大隋,丝绸、细葛布、麻布是有钱人的专属品,普通老百姓只有粗葛布和粗麻布可供选择。
    最着名的布品,有蜀布、越布、阑干细布,都是时人最喜欢的衣料。
    棉花,对这个时空的人来说,还是一种非常陌生和奢侈的东西。
    在汉朝,中原地区已经出现了棉花和棉布。
    但不知道为什么,棉花始终没能走近中原百姓,而只在像遥远的崖州(海南岛)、西域地区打转转。
    天朝上国,似乎不喜欢这种外国来的洋东西。
    也许在其文化基因里,冬绸夏葛,才能是与大汉的身子相匹配的衣料,根本不管瑟瑟的寒风像刀子一样侵袭着百姓单薄的身体。
    丝绸偏软轻薄,葛麻偏重挺括,但他们都有一个缺点,不太防寒。
    阿布只能感叹,大中华的北方人,在没有棉花的岁月里,真抗冻!
    毕竟,有皮裘加身的人,不多!
    单就材料而言,丝绸和麻,与棉花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丝绸,先要处理蚕茧,也就是缫丝工艺;麻布,则先要脱胶、纺线工艺。
    棉布,需要脱棉籽、弹棉絮、纺棉线、织棉布。
    只要棉线纺好了,至于织布,就有太多的织造手段和工艺参考了。
    可惜,要等做出好用的如黄道婆大人发明的织布机,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阿布的建议是,不仅要借鉴葛布、麻布、丝绸的制造方法。
    还可以搜寻崖州、西域的绵织工匠,加入团队,不断改进。
    等不及的阿布,已经开始制作小棉袄了。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让娥渡丽参加,只索要了针、剪刀。
    折腾了好几天,把手都戳花了。
    终于,做出来了棉衣四件套,棉裤、棉衣、棉帽。
    崭新红绸的面子,自己穿旧变得绵软的细麻上衣做的里子。
    害怕这旧麻布还是太硬,伤了宝贝的皮肤,在做棉衣之前,阿布亲自用热水煮、木槌打,差点将布片打烂才放手。
    当佩瑗儿穿上暖烘烘的小棉袄的时候,另外两套,已经悄悄地被送往高句丽王都城。
    颇显艺术的盘扣,就不会做了。
    阿布只能以布疙瘩,代替。
    看着肥嘟嘟的佩瑗儿,阿布觉得数日的辛苦、手指头上累累伤痕,都不算什么了。
    手工做棉衣的这些付出,太值了!
    然后,他将满意的目光,瞄向自己和娥渡丽。
    正抚摸着这种奇形绵软小衣服的娥渡丽,以为阿布又要干点什么。
    于是不由得红了脸,竟然就低下了头。
    嘿嘿,想岔了啊,女人!
    阿布,只是琢磨着,是不是再给自己和娥渡丽,也搞上一套大棉衣,穿穿?
    接下的一段时间,阿布忙着给自己和娥渡丽、老爹老妈、温璇、和谁做大棉袄。
    同时,他就一直思索着,该如何影响周围的其他人,欣然接受这种划时代的衣料和衣服。
    还真别说,有了皮裘和绸缎,有了葛布和麻布,这时的人们,还真不一定买阿布的账。
    棉衣,有点丑啊!
    娥渡丽,当然不会是那个不买账的人,尽管觉得真的很不美、很不符合少族长夫人的风仪。
    但是,这棉衣有个特点,大冷天一旦穿上,就再也脱不下来了。
    所以,娥渡丽总算是坚持住了!
    棉布,一时半会儿还弄不出来。
    阿布就暂时叫停了原计划中轰轰烈烈的纺纱运动。
    那种开着会、唠着嗑,盘腿而坐,左右开弓的经典场面,最终没能在这个冬天的日子里上演。
    棉花,全要用来做棉衣。
    一万多斤棉絮,能造出多少棉衣?
    佩瑗儿的棉衣加棉裤,差不多用了二两左右的棉花。
    大人的棉衣棉裤,最多不能超过一斤。
    阿布叫来户部的贾农和图,给他们一个新任务。
    筹建一个军民两用棉服厂!
    为了适应粟末族正规化建军的要求,在陀太峪,是有专门的军用被服厂的。
    人数,规模,都还不小。
    可那个军用被服厂,所生产出来的东西,全部是面向军士,讲求实用性、可靠性。
    质地和样式,没有选择,全都是朝着耐磨、整齐、统一、防护性好来运行的。
    而这个军民两用棉服厂,所生产出来的棉服制品,既要考虑防寒,还要考虑舒适、美观,最终要适合市场性的要求。
    出发点不同,衣服生产组织的方式也会不同。
    军服厂,全是不计成本的硬的投入
    而军民两用棉服厂,一开始就瞄准的是市场和效益。
    其运行,全部得按照市场的规则来开展。
    最主要的是,通过棉、毛纺织业的发展,可以有效地将粟末地的大量妇女,正式纳入到粟末族的社会生产的组织中来。
    粟末族女人,可以在通过参与具体社会生产活动的过程中,让她们切身体会到社会变革带来的好处!
    同时,也让她们对自己亲手建设的家园、国家,产生更强烈的认同感。
    妇女能顶半边天!
    稳定的后方,稳固的家庭,能够让广大青壮将士,安心地投入到保卫家园的具体工作中去。
    “看看,你身后就是你的家园、你的妻子儿女,那你有什么理由不努力?不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