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台脚下一箭之地的七个方向,突然接连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大地顿时为之一静。
所有的信众在惶惑之间,便见天空中之中,“轰、轰、轰……”地传来巨响。
七朵巨大光花,刹那间绽放。
美丽,妖艳,奇幻,颠覆想……
所有人的心,似乎被这突然出现的绝世影像,吸到了夜空之中。
天神!
您终于要揭开您神秘的面纱了吗?
它们,具有不同的形状,不同的颜色,像格桑花,像狼毒花,像蒲公英,像满天星,像萤火虫,像蝴蝶,像腾空的巨龙……
像一切!
凡你所想,皆有所现。
反复出现的瞬间美,让这些来自大草原上的草根土鳖们,震惊得目瞪口呆。
烟火的绝美,让他们如痴如醉,如迷如幻……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夜晚?!
阿布准备的烟火,真的很足。
这是他拿出自己认为这个时代最具想象的东西,也最能满足这个时代人们对梦幻理解的东西。
阿布,要把他奉献给草原上,这些千万朴实虔诚的牧民。
这是阿布和温璇,神使策恩和明眸萨吉,送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灿若夏花,瞬间至美。
残酷,热烈,短暂!
贝海尔湖畔的草甸夜空中,绽放着一朵朵,来自千年之后的绝艳美丽!!!
只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料,一个更大的惊奇正等着他们。
大自然之礼!
这种近似神迹的烟花燃放,接近尾声。
那些零星的火星,不断从高高的夜空中,斜斜地坠入贝海尔湖。
一点,两点,千万点……
“轰隆——”一声。
湖面上传来惊天的巨响。
所有人的目光又痴呆呆的转移方向。
先是那块冰面上原本封存甲烷的薄冰被击碎点燃,然后成片的爆裂燃烧。
无数蓝色的光焰,升腾而起!
冰块被撕碎,然后冰层下面的那个甲烷气泡,又恰好浮了上来……
碎冰散去,贝海尔湖上开始燃烧着蓝色的火焰。
高大的蓝色妖姬,扶摇袅娜!
美丽如鬼魅,一个起舞的海神!
“海神女!”
“海神女也来了!”
“神迹啊!”
“天神爱喝汗,你真是太仁慈了啊!”
……
人们的嘴中,已经无法再用什么词汇来描述今夜的奇异幻景!
阿布和温璇,也傻掉了!
好多人,特别是那些神经比较脆弱的人,经受不住连番的视觉冲击,终于在空蒙之中晕倒。
旁边的亲人,连连惊呼不已。
或许,这就是唯一一个凄美的遗憾。
光华,妖姬,终于散去。
好久,人们的心情,才慢慢恢复平静。
经过了连续的精神和肉体疲劳轰炸,人们的肚子开始抗议。
分享贡品(供品),将是今天贝海尔湖畔神明大会,最后的环节。
贡品,被信众视为万福之物。
特别是天神爱喝汗享用过的贡品,必然会福气满满、佐佑众生。
也只有在这祭祀天神的大会上,人世间的人们才不会要分出高低贵贱。
在天神爱喝汗面前,人人相等。
灰袍使者们,先是平均分割祭天贡品。
他们熟练地刀法和责任心,将每一样供品分割成相同的份量。
一个个端着木盆的人们,一一来到供桌,有多少人,自然就取多少份。
没人相问,自行取用。
阿布、温璇、三侍行者、贵人们,也是如此。
他们各自端着盘子,取了食物,便被天席地,围而坐之。
饕餮盛宴,在夜色中开启。
大家一边吃着,一边欢快地聊着天。
现在,没有神使,没有明眸萨吉,没有侍者,没有使者……
大家都是一起吃饭的朋友!
今夜,天神教廷准备了好多的食物,可以让这几万人,一直吃到天亮。
铸铁大锅,一个就可以供一千六百人同时就餐。
这样铁锅,足足准备了一百多口,一次可炖五百头牛的肉。
可今夜,不仅仅只有牛肉……
不夜天,源自辽阔的大草原。
……
十九个俘虏,被推搡着带了过来。
他们跪倒在众人面前,包括那个用大黄弩的家伙。
每一个人,看着已经被收拾得非常干净,似乎每个人,都被精心打扮过。
灰影的审讯,早就不再用残暴难看的方式。
衣钵传承于阿布,总有好几百种方法来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化妆成灰袍侍者的灰六,向阿布递了个眼色,便不动声色地走开。
阿布会意,便接过一个火把,缓步走过去。
“不介意的话,能否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们的样子?”
阿布温和地对着一帮杀手说道。
但这些人,似乎有所忌惮,都不曾依言抬头。
“你们既然来杀我,想必已经做好了万死的准备。”
“既然是连死都不怕英雄,为什么连和我对视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呢?”
有人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和神使对视,会被吸去灵魂。
那,可比死,可怕多了!
“至少,要让我知道,要杀我的人长得怎么样,这样才显得公平吧!”
“你们都是草原之子,我也得让你们认认清楚,你们要杀的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时候,杀人就是夺取魂魄的一种方式。
英雄之杀,对面叫号而死。
死,也要有讲究,明明白白的死,不是如猪鸡狗羊。
即便是猪鸡狗羊,草原人还得杀之前为他们念经超度!
十九个杀手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十八个人,泪流满面,他们后悔了!
阿不一一走过去。
每走到一人面前,便将火把凑近彼此,让双方清楚地看见彼此的眉目,然后用手擦拭掉他们脸上的泪水。
他们哭得更厉害了。
最后,他来到了用大黄弩偷袭自己的那个人面前。
“看清楚我了吗?”
这人犹豫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这家伙可没哭,只是神情有些黯然。
“我也记住你了。”
“可惜,你败在了一只雄库鲁的手下。”
“为了公平,我也让你仔细看看,那个打败你的对手!”
说完,阿布掏出金笛,吹了一下。
黑色的夜空中,传来一阵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
那汉子猛觉眼前一道劲风袭来,眼睛不由眯成一条缝,身子也向后快速仰了仰。
白青,忽闪着一对巨大的白翅膀,停在阿布抬起的左臂上。
白青带动的强风,将火把的火头,吹得左歪西摇,差点熄灭。
她用一对黑漆漆的眼睛,死死地瞅着手下败将。
那眼睛,就像两口无底的深潭,能让人吸落进去。
汉子,有点变色。
“其实,你是谁派来的,我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倒是你这个人,和你使用的这张十石大黄弩,让我非常好奇。”
“现在这个世界上,单是能见到这种武器,已经算是奇迹了,更何况还见到了会使用的人。”
“看这成色,倒是很新。看来你不仅会用,而且会造!呵呵,真有意思啊!”
“你应该清楚,中原大地这东西已经失传了的!”
听了此话,汉子脸色再变。
“对了,大黄弩,本可以连发三矢,你为什么只发了一支呢?“
阿布说着,索性盘腿坐在这个被绑着胳膊的大汉面前。
“给他松绑,其他的人,也一并解了!”
“哥,这?”
胡图鲁有点焦急。
“无妨,都这样了,还担心他们不成?”
胡图鲁有点犹豫,可是想想阿布的身手,也就释然,于是一挥手。
每一个凶手的牛皮索,都被他们身后的搜影大汉解了开来。
然后,又抓起他们的胳臂,“嘎吱”一拧一送,便把已经卸掉的臂膀还上了。
汗水,泪水,又一次从十八个人的额头、眼窝,流了下来。
显然,这些人在被送过来之前,都是先卸掉臂膀,然后又被扯到身后绑了起来。
疼痛,是可想而知的。
“饿吗?”
阿布对疼的咬紧嘴唇的大汉问道。
大汉沉默片刻,点点头。
“给他们吃的,喝的。”
很快,有人端过来早就分好的食物。
有肉,有炒饭,有牛奶,也有清水,相当丰盛。
“吃吧,没毒!”
阿布让胡图鲁拿过来自己的餐盘,就对着那个大黄弩杀手吃了起来。
白青,也不时的站在阿布的腿上,用嘴叼着大块牛肉吞咽。
这些人,开始擦干眼泪,慢慢放开胆子吃了起来。
至于这是不是最后的晚餐,现在先顾不上去思考了。
十八个人,显然是厮杀汉子,吃着吃着,就狼吞虎咽起来。
粟末地改良后的大锅饭,因为有了各种佐料的加成,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绝对好吃!
倒是阿布面前的这个家伙,非常不同。
他,吃相斯文儒雅,颇有名士风范。
他先是端起清水,噙了一口,然后慢吞吞地用嘴浇在手上搓洗,如此三番。
他的湿手,似乎还想用怀中的手巾擦拭,可是摸到胸口,便楞了一下。
可能突然明白,怀中的东西,早就被人搜走了,于是便索性将两只大手放在自己的胸衣上,来回蹭了几下。
在决定开吃之前,他还抬起头看了阿布一眼,仿佛在说“兄台,请了”。
阿布回给他一个点头。
然后自顾自地继续吃着自己盘中的东西,但对面这家伙的一举一动全落在眼中。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一个有故事的人。
阿布兴趣大增。
这个人,有一双黑色的眼睛,他的手背上,全是刺青。
左为虎头,右为桃花。
那是契骨人的特征。
当面的大汉,吃饭实在斯文、细致,非常有节奏和秩序。
比阿布强多了!
每一块肉,他都会吃得干干净净,而吃剩的骨头,也是由大到小,一一排列堆放的整齐划一。
仿佛,他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加工一件艺术品。
但他,的确是在吃饭。
他不放过任何一点食物。
真的,吃得像狗舔过的一样。
如果不是看见它吃得斯文,难免让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个饿死鬼投胎。
阿布也不着急,也慢吞吞地吃着自己的东西。
直到陪着这家伙吃干抹净,这才喝下自己碗中最后一滴清水。
看着他再次擦干净自己的手,阿布笑眯眯地问:
“可吃饱了?”
“吃饱了!”
竟然操一口地道的长安话。
“不会是汉人吧?”
阿布惊奇地问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这都不重要了!”
“为什么不重要了?”
“我做了祖辈们该做的事情,可惜还是失败了!来吧,请送我上路!”
他双手一插,身子前倾,额头几乎贴到地面。
这家伙,竟然向阿布行了一个汉地古礼!
大汉求死,决然,还显得颇有古风。
“呵呵,有意思啊。”
“不忙,我一定会送你上路,但我还是对你的身世非常好奇。”
大汉的脸色,有点变得难看。
阿布拿过来灰六递给他的一沓审讯材料,就着火把看了看。
“你叫古思汉?契骨人?”
大汉点点头。
“不会是和突厥人有死仇吧?”
阿布盯着这家伙的审问材料问道。
这人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气息显得异常平静。
除此,再无任何表示。
“祸乱的大草原,真的好吗?能伤到突厥汗国的谁?”
大汉一震,但没有回答。
“感谢您的饭食,让我体面的走吧!”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阿布沉吟片刻,便突然间失去了与他继续说话的兴趣。
“好吧,我答应你。”
说完,站起来,朗声对所有人说道:
“草原上的鲜血,已经流的太多了,都快流干了,我不想再看见再有人,在我面前流血死去。“
“现在,我以神使策恩之名,赦免你们的所有罪过。”
众人皆惊。
“都走吧,无论你们想去哪儿!”
“如果回家,就和家人好好生活;如果是回到你们主子那儿,请替我传一句话。”
“天道运行,不以子死,不以子亡。”
“如果真是旷世英雄,那就到北神宫和粟末地来找我!”
“备马,放人!”
尽管有人不解阿布的举动,但他的命令下来,便会毫无条件地去执行。
“您真的放我走?”
那个自称古思汉的汉子,看着手中的马缰以及一包食物,非常诧异。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假的呢?”
“我……”
古思汉一阵语塞。
“其实,我已经大概知道你是谁了,既然你不愿意亲口告诉我,那就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
“走吧!”
“你,您……好,后会有期!”
古思汉再不啰嗦。
他轻巧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便头也不回地朝夜色之中跑去。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保重!”
阿布朝着古思汉的背影,大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道别话。
只见古思汉马上的身影突地一晃,险些掉下马来。
但还是堪堪稳住身形,毅然向远处驰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阿布哈哈大笑,也不解释。
只有旁边的温璇,若有所思。
天快亮了。
东方的夜空,那颗最亮的星宿,太白金星,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所有人,开始自发地收拾草地上的残物。
经过整夜的消耗,那些吃剩的骨头、碎肉、汤、炒饭……以及其它一切垃圾,无论多少,都要被埋入指定的深坑中。
一点也不能留着。
土坑之中,还会扔入写着突厥符文的玉板、金器、羊皮书,还有大量的松柏树枝。
等熊熊的烈火燃尽,这些土坑便会被填平,然后细心地在上面盖上草皮……
慕格节,结束了。
四五万草原牧民,便渐渐离开贝海尔湖畔,向自己的原住地转移。
但还是有一万多的信众,打算在这圣湖附近,生活一段时间再看看。
毕竟,这里的水草也过得去,特别是随着夏季来临,这里显得更加凉爽适宜。
不知都拔出于什么缘故,在六月中旬的时候,竟然同意了一项阿布的提议。
贝海尔湖畔周围一千余里荒芜之地,划归天神教做为传教法地,同时允许粟末人在此筑城经商、屯田。
但条件也是有的。
一是,粟末人必须支持突厥王庭,稳定室韦地,并且要按照较高的税率向突厥王庭缴纳贝海儿湖地的商税。
二是,天神教必须维护王庭的权威性,不得参与王权更替和政府事务。
如此,便可让天神教在铁勒大草原上自由传法、守牧信众。
但是,对于阿布以天神教教廷领袖的身份,与都拔正式会面的提议,却被都拔婉拒。
他最近身体不适,不宜会宾!
呵呵,君王有心事!
尽管不算完满,但突厥之行能取得这样一个结果,还是让阿布感到非常高兴。
出于善意,阿布一方面示意三侍行者,让天神教开始为都拔大唱赞歌。
以此,主动改善教廷和王庭之间的关系。
另一方面,他说服天神教庭上下,开始花钱。
天神教,经过经年的积累,实在是富可敌国。
不流动的财富,不仅是祸害,还是负担。
分出一部分,悄悄输送给突厥王庭上下,以获得他们情感上的支持。
又拿出一部分,用各种方式,送惠牧民。
……
教廷显露出来的少有善意,立即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包括都拔在内,王庭上下对天神教的印象大为改观。
以贝海尔湖神明大会的召开为分水岭,教廷和王庭之间的互动,开始渐渐增多起来。
王庭对教廷的打压态势,开始缓和许多。
皆,大欢喜。
这其中,霍翁家族、安世娜家族、天神教这三方力量,应该是发挥了非常巨大的作用。
慕格节的成功举办,也让阿布以及其后所代表的的粟末地势力,开始与突厥大草原上的两个家族、一大教派,进行了紧密的捆绑。
温璇,不仅仅是铁勒大草原的明眸萨吉。
她还是霍翁家族、安世娜家族的血脉传人。
是温都翰、阿史那薇诺娜、温达的唯一后人。
阿布,是目前天神教最大的权力所有者。
他是一个真正被天神爱喝汗,在万民之前,认证之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