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死亡,还是死亡!
大辽河边,上演着一幕幕的生命悲歌!
战场上的死亡,结果一样,就是将一个个生命,划上句号。
但死亡的方式,却有千千万万种。
马上死,马下死。
枪下死,刀下死。
摔死,吓死,咬死,踩死……
八月的太阳,仍然猩红而酷烈。
它用猛烈的光热,照射着这片巨大的人间修罗场。
高空之中,谁也不曾注意,一只孤独的白鸟,正盘旋在空中。
或许,它只是想看看,这场人类关于死亡的祭奠!
它,与胜利无关。
杨柳湖,这几天可是轰动了。
大隋萧皇后及正阳公主,大驾光临杨柳湖,入住太守府。
太守夫人及一干媳妇,全都盛装迎接天朝贵客。
不说繁复的礼仪,单说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萧皇后便大肆赏赐。
府里府外,都无遗漏。
特别是阿布契郎的四个小家伙,年纪轻轻,就有了各自的爵位。
甚至于御赐的金银珠宝玩具,都快要把一排西厢房都塞满了。
三四岁的小孩子,正是最容易被收买的时候。
佩瑗儿和可立儿,开始张开两副甜嘴,一个劲儿的围着萧皇后和杨吉儿,卖弄才艺和情商。
搞得萧氏和杨吉儿开心万分,倒是消减了王蔻一家许多的精神压力。
王蔻和萧氏,算是潜邸旧识,感情自然不用多说。
于是,王蔻力主陪侍皇后萧氏。
聊天、品茗、读书、听琴、念经,甚至是去粟末地散落各处的道观和寺庙,上香许愿,游览名胜。
因为娥渡丽和温璇正处在月子之中,所以接待杨吉儿的任务,就落在了李贤和阿布身上。
现在,阿布最大的公事,就是服侍好天之家眷。
手头的公差事情,交给了营中的长史和副将;而粟末族中的事务,则全部推给了司徒友明等人。
这天,阿布驾着大马车,拉着杨吉儿、李贤和一双儿女,去了距离杨柳湖最近的农场。
八月底的时候,正是东北春麦收割的高峰期。
而此时在中原大地,早就完成了秋收,连二遍秋耕估计都结束了。
阿布的大马车,穿行在笔直的麦田中间大道上,两边是一片金黄。
每一块麦田里,是许多带着草帽的农场工人,自己忙碌的畜力收割工具、运输车辆。
阿布的马车,本身就高。
当他们站在车之上的时候,视野就非常广阔,看得也极远。
估计收割的人们,早都知道了这是公主的仪仗和车驾。
所以,他们尽管会停下手中的活驻足观望,但却都都没有围上来瞎瞅。
他们和善地带着微笑,挥挥手。
等车驾通过,便继续埋头干活。
有几个和阿布熟悉的技术员,笑嘻嘻地拿着一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新麦捆,送过来递到马车上。
杨吉儿好奇地一看,便发现这一捆新麦的穗子,都黑乎乎的,像是全被燎烤过。
“这是啥?”
杨吉儿好奇地问。
“烧青麦!可是一种好东西呢!”
阿布显摆地说道。
李贤也没见过这种东西,更不要说吃了,所以非常感兴趣地瞅着不放。
两个小家伙,显然已经被爸爸带着吃过好几回,这时已经开始挽袖子要帮忙了。
只见阿布又从技术员手里要过簸箕,放在马车的座椅上。
然后取过一把麦穗拢在手里,开始使劲的搓起来。
佩瑗儿和高俊,也有模有样地捏住两根麦穗,抓在手里揉搓。
很快,簸箕里落下了混合着麦衣的黑黄色麦粒。
将已经将脱完粒的麦秆,递给车旁边的技术员,阿布开始站起来熟练地对着车外簸起来。
随着簸箕上下扇动,麦衣向外飞散。
簸箕的后心里,最后只剩下干干净净的带着焦黄颜色的麦粒。
“来吧,开吃喽!”
阿布笑呵呵地对众人喝道。
话一说完,佩瑗儿和高俊,立即展开小手,抓了一把麦粒儿就向嘴中塞去。
“快呀,两位小主,请动手啊!”
见杨吉儿和李贤还在旁边犹豫,阿布连忙催促道。
这边,佩瑗儿和高俊不仅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又把小手伸向簸箕中的麦子。
杨吉儿和李贤,半信半疑地也小小抓了一小撮,就像吃瓜子一样,放在嘴中。
一下,两下……
青麦烤熟后的独特香味,开始久久地弥散在两位美女的唇齿之间。
“怎样?不错吧?”
阿布满意地看着一双儿女和两个女人,开心地问道。
“嗯,好香!”
“呜,真好吃!”
两位锦衣玉食的女人,忙不迭地边咀嚼边回答。
她们白皙的手和脸上,已经变得黑乎乎的,完全没有了惊为天人的美艳。
但她们现在全然不顾这些,正专注地地对付这种口齿留香的人间美味!
烧青麦,阿布在前世幼年的六月麦收时候,在田间里最喜欢的食物。
那种味道,饱含麦子烤焦变熟后的独特清香,又有着浓浓的幼时美好记忆。
那时候,阿布跟随阿妈去收割麦。
他自己就会在麦田里,掐一大把长得最饱满,但还没有完全成熟的麦穗出来。
然后在地头找点干草柴禾,在水渠里烧烤青麦。
其实,烧烤青麦的具体做法非常非常的简单。
抓着麦秆,将青翠饱满的麦穗直接架到火苗上烧,然后就像烤羊肉串一样不停地翻转摆动。
这时候,青翠的麦穗会开始溅出丝丝白汽,同时吱吱地作响。
不一会儿,青麦穗上尖锐的麦芒,被火苗烧掉了。
包裹麦粒的麦衣,也被烤得焦黑开裂。
麦衣的裂缝里,会露出青黄黑白的麦粒儿,一股诱人的焦香开始在火堆旁弥漫。
黑乎乎的麦穗,成了六月火热的夏季里,最为动人心魄的风景。
用手来回的揉搓,麦粒与麦皮分离。
掬在手中,轻轻一吹,麦皮四处而飞!
手心里,便只剩下带着焦色的麦粒。
这时候,一定要有仪式感。
把嘴扬起,张开嘴巴,然后把带着热气、焦香、期待的麦粒儿,全部打进嘴里。
闭上眼睛,慢慢咀嚼。
让那抹一年才有的香味和记忆,充斥在齿间、脑海里。
每当此时,田间的大人小孩,都或多或少地像个小花猫。
手黑,嘴黑,脸颊黑。
……
记忆,总是一种让人流泪和微笑的神奇东西。
“爸爸,你又哭啦!”
佩瑗儿看着阿布的样子,开始心疼爸爸。
“傻瓜,怎么会是又哭啦?”
“这次和上次一样,都是吹麦皮的时候,眼睛不小心飘进了灰尘!”
阿布尴尬地对细心的女儿解释道。
“哼,爸爸撒谎,刚才明明没有灰尘!”
佩瑗儿奶声奶气地说道。
“爸爸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撒谎?不乖极了,一点也不可爱,连可立儿都不如,不理你了!”
佩瑗儿小嘴一撅,扭过头就只和小弟弟玩。
“眼睛里进了灰尘?过来,我看看!”
杨吉儿听见阿布这么说,又看见他的确是在流泪,于是放下手中的麦子,拍拍手就想给阿布翻眼皮。
“好啦,好啦,都出来了!”
阿布连忙缩回头,还装样子朝天空唾了几口唾沫,再使劲眨眨眼。
粟末地的风俗习惯,如果是眼睛里落进了异物,那就朝天唾唾沫,然后使劲眨眼睛。
风神听见召唤,就会使用法力将入侵的邪神吹走,人们的眼睛就会恢复清明。
李贤看见阿布和杨吉儿的举动,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
有意思!
其实,刚才阿布的表情,全都被心细如丝的李贤看在眼里。
很显然,自己的这个男人,心里藏着故事。
是那种埋藏在心里的,最深处的久远故事!
但既然他不想说出来,自己也就不想主动提起,那就让他自己悄悄地埋在心里吧。
说不定鲁莽的追问,会伤害到男人的自尊。
李贤很懂得分寸,即使是面对自己的亲密爱人。
比如说现在,杨吉儿对阿布的举动,虽然发乎真情但却真有点暧昧!
旁边,还有自己和孩子们呢!
这两人,有故事吗?
肯定是有的。
广皇帝能把自己的皇后和公主,放心地安置在杨柳湖然后奔赴前线,这就说明这两家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至少,会是很久很亲的关系,比如小时候就在一起的关系。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李贤的脑海里,莫名地飘过这样一句诗词。
(穿越的,李白现在还没生出来呢,借用一下。人生充满神奇,不是吗?呵呵)
杨吉儿也感觉到鲁莽了。
小脸也一下子变得通红。
她低下头来,不再说话。
蹲在佩瑗儿和高俊身边,撮着青麦细细品尝。
李贤瞪一眼讪讪的阿布,也开始自顾自地看着两个孩子的举动。
“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阿布提议道。
“好啊好啊,爸爸,你要唱《我是一只快乐的美羊羊》吗?”
佩瑗儿高兴地跳起来,青麦撒了一地。
高俊两手紧紧地攥着青麦,也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二爸。
“不,今天爸爸唱另外一首歌,专门是歌唱咱们面前的美丽景象,名字叫《风吹麦浪岁月昔》。”
“好的,爸爸你好棒!”
“快唱,二爸!”
两个小家伙紧紧靠在阿布的身边,成为了最忠实的听众。
两个美女,却是坐在对面,依着马车的软靠背,故意将眼睛看向远方。
也不知道她们看着什么,是否愿意听一听阿布的新歌。
阿布从脚底下的格子里,抽出一个长长的大木盒子。
打开来,是一把木吉他!
这是大秦国(古罗马)商人送给他的礼物。
当时,还把阿布吓一跳。
难道这东西,也会穿越?
后来一问,才知道这种乐器,是人家大秦国赫梯人的“赫梯吉他”。
葫芦型内弯的琴体,五根羊肠弦。
早就有了,至少上千年。
阿布的动静,成功地又吸引了女人们的注意。
“这是啥东西?”
两个小家伙和李贤都没有惊讶,倒是大隋的正阳公主惊奇了。
按说这大隋宫廷的礼乐器具,那可是集中了天下所有。
但唯独这种奇形怪状的乐器,杨吉儿还是首次见到。
“姑姑,我知道,爸爸说,它叫吉他!”
佩瑗儿发扬一贯伶牙俐齿的优良作风,抢在弟弟可立儿之前大声说道。
“吉他?为什么是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姑姑,二爸说,这是大秦人的乐器,所以这是大秦人的叫法!”
这会,可立儿抢了先。
“噢,怪不得我不认识!你们两个好棒,都知道这么多!”
“吧唧!”
“吧唧!”
杨吉儿弯腰就给两个小家伙分别一个香吻。
亲得他们姐弟俩,一阵咯咯地娇笑。
阿布的这首歌,当然是改编自前世某位大神的。
歌词有所不同,但曲调却相差不离。
羊肠弦发音清脆明亮,非常适合乡野伴奏。
阿布的声音低沉沙哑,全然不是前世那位男神的风格,却独有一番风味儿。
“蓝色天空白云下,金色的麦浪起伏着。
就在那里你和我的她,生活的地方。
暖风吹来烧青麦香的味道,抚摸我脸庞。
想起你和她的嘱咐,泪水湿了眼眶。
嗯…啦…嗯…啦…
你们都曾在麦田里匆忙,在春日里期望。
现在看到这满天阳光落下,幸福的芬芳。
就让那时候的记忆回味吧,随吉他流淌。
就像你们黑黑的脸颊,将烧麦香送入我梦乡
嗯…啦…嗯…啦…
……”
歌曲回婉,情浓意切,却又散淡隽永。
李贤痴了,杨吉儿痴了。
佩瑗儿和高俊,紧靠在阿布的两旁,用清澈的眼睛看着麦田和远方。
阿布,也沉醉其中……
他的歌声,伴随着吉他“波波啧啧”的乐曲声,在麦田的麦浪里飘荡。
粟末地的当地民众,并没有过多地参与到征东之战。
所以今年的秋收,尽管在面积上扩大了无数倍,但因为新加入了近十五万的大隋流民,所以并没有像往年一样很赶。
因为组织得力,在有了足够的劳动力之后,契郡、契郡、夷州郡、万金谷等地的农场中人手足够。
那些逐渐成熟的作物,都按部就班地进入到有序地收割之中。
因为有事干,而且看到的全是沉甸甸的麦穗、稻谷、豆子,以及各种各样没见过的作物,所以移民们很快就进入到一种安稳亢奋状态。
搜影和灰影前期的有效地甄别工作,这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那些桀骜不驯、性格暴躁、手脚不干净的人,早在进入粟末地之前,就被以各种理由和方式清除。
而打散分居、重新组合的流民处置方法,也尽可能地降低了固有宗族势力的顽固抗性。
手段,的确是毒辣和无情了一些。
但考虑到十几万移民的安全、稳定、长居,这点手段实在是相当必须。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