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你在官场混不下去了,能不能到粟末地来帮我?”
阿布郑重而严肃地对干爹说道。
“帮你?怎么帮?”
李靖下意识地问道。
“我那儿,缺一名能运筹帷幄、统帅全军的大元帅!”
阿布仔细地看着干爹的眼睛。
李靖的瞳孔,在缩小,然后很快恢复正常。
“那你呢?”
李靖没有正面回应阿布丢出的诱惑。
“我?我的事情可多了,除了军事,我还有好多需要关心的问题。”
“比如,老百姓的肚子问题,孩子们的教育问题,推动社会进步的科技问题,还有这广阔无际的世界……”
阿布臭屁地说道。
可也没错,阿布自从穿越以来,就没有把自己圈在一地,当一个小小的一国之主的意思。
他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阿布的话,让李靖一阵失神。
“聊什么了?都把你干爹整迷糊了?”
这时候干娘提着水壶,走了进来,一看丈夫的表情,就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刚才说,咱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是个球,干爹不相信!”
阿布随口胡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大地是圆的?是个球?我,我怎么不知道!”
干娘大声惊呼道,这声音在深夜里格外响亮。
李靖,也瞪着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阿布。
“我在粟末地的老家,有一个大地的模型,它就是一个圆圆的球。”
“咱们,这天空之下的万物,就生活在这个球上!”
阿布煞有介事地说道。
“不会吧?那为什么人不会掉……掉上去,哦,不对,落上去……”
杨出尘糊涂了,有一万个为什么想要说出来,可不知道从哪儿问起。
她还是深度怀疑灿哥儿的话,包括在一旁同样正经和不信的李靖。
在很久远的一个时间段里,朴实的老百姓们,在自己的狭小圈子里,抬头望天。
天似穹庐,笼罩四野。
他们,看到的是日月的东升西落,满天星辰的斗转星移。
同样,在不算短的时间段里,人们利用双脚、车轮、马匹等,进行不断地远足,去看世界。
于是,人们看了山、河、湖、海……
这个世界,好广阔,一望无际,无边无涯。
于是,人们都觉得,这是一个“天圆地方”的世界——宇宙。
战国时期的尸佼,有一本着作叫《尸子》。
在里面,他描述了他认为的世界——宇宙,“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同样是战国时期的庄周,在他的代表作《齐物论》中,说“奚旁日月,挟宇宙” 。
可是,如果这个世界是平的,那许多事情和现象就无法理解。
“干爹,干娘,你们年轻的时候去过海边吧?”
阿布开始循循引导。
“去过啊,当年去过莱州郡,那海边还有个小岛,上面说什么叫刘氏别业的小村子。”
干娘的记忆很好,还记得当初自己去过那个后世叫刘公岛的小岛屿。
“那好,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情况,你们看见远方的渔船,当它远离你们时,是不是发现它们并不是越变越小最后消失,而是船体先消失于地平线,随后船帆才不见?”
“而相反,当远处有船只慢慢靠近时,你们是不是最先看到,却是他们的船帆,而不是船体?”
李靖夫妇随着阿布的话,陷入到比较远的记忆搜索之中。
“好像,似乎,是这样吧?”
李靖有点年纪大,不确定当初的情形。
“嘿!就是,就是这样。当初我还和大胡子说这个呢。我记得当时问他,你看那船怎么像从海中跳出来似的?”
“大胡子仔细看了,也觉奇怪。他还仔细观察了远去的船,发现和来时的船是倒着的!”
“可是,我们都以为这就是大海的神奇之处,俱不在意!今天听一一说,这里面真的有文章!”
“难道,地球真的是圆的?”
这夫妇二人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
阿布又开卖弄他的歪才杂说,道:
“西汉时候,有个人叫落下闳,就是那个创制《太初历》的大才子!”
李靖点点头,这些他都知道。
只有干娘有点糊涂,没学过。
《太初历》李靖是知道的,因为他师从他舅舅韩擒虎。
而韩擒虎是有名的兵法大家,学的是道家和兵家的学说。
这些学说中,总是会有天文、历法、算数等方面的内容,关于《太初历》这么有名的历法,当然也得研习一二。
何解?
因为古代的天文历法,也是军事学问的主要内容之一。
什么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什么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这个就是。
“落下闳这人,提出了一个学说,叫浑天说。但具体描述浑天说的人,却是东汉的张衡。”
“张衡的原话是,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
“用干娘能听懂的话,宇宙就是一颗大鸡蛋,大地就像那个小蛋黄,它孤零零地在这个蛋的里面,宇宙很大,地球很小。”
“真的?真有这两个人这么说过?”
干娘张出尘有点将信将疑,尽管干儿子说得煞有介事,但她还是相信自己老公的判断。
“这两人我都知道,但具体浑天说怎么说的,我倒是没太注意,大概,或者,可能有吧!”
李靖也直抓头,阿布的这些歪理邪说,实在是有点偏僻,有点超出正常人的关注范围。
或许,地球正是圆的!
可是,谁会真的在乎,或者真的相信后去研究呢?
即使知道地球是圆的,最多就是能更精确的编个历法,更清楚地认识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然后呢?
没然后!
因为,这不是仕途的加分项,也不是正常士人该关注的内容。
坦率地说,就是张衡的说法,也有局限性,他只是认为陆地是突出于天地之间的水,尽管相信大地是圆的,但只认为平面上的圆。
至于,人能不能走到脚底下而不会掉到空中去?
他没关心和研究。
至少,和圆考上了边。
“干爹,干娘,这话说多了没用,倒不如等以后有了时间,咱们在大海和陆地上做个验证。”
阿布想了想,说道。
“验证?怎么个验证法?”
这个话题成功引起了这对夫妇的兴趣。
“很简单,在陆地和大海上,分别派出一队人,让他们持续沿着一个方向走,看能不能最后回到原来的出发点!”
“好啊,这个办法妙!亏你这脑袋瓜想得出来!”
干娘张红佛高兴得一下子跳起来,孩子气十足。
李靖也点头表示认可。
只是他们没有料想,这样划时代的工程,其花费的人力、财力、科技、时间等,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个人能够承受的。
那得是依靠一国之力!
大家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可阿布说这些,绝不仅仅是为了卖弄知识,而是要告诉干爹干娘,这是世界很大、很复杂,绝不是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只有能看见的这些!
“灿哥儿,你一整天研究这些,怪不得你送过来的这些新奇东西,透露着一股子与当下世情不一样的味道!”
“有时候我不明白,你的脑袋瓜是不是和别人的很不一样?”
李靖仔细瞅着阿布的脑袋,似乎想撬开来看看。
阿布连忙缩头。
干爹啊,我的确不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人,给你们的东西,许多都是别的时代的产儿!
可阿布,不敢说啊。
那样子,有可能真被这双侠给祸祸了!
阿布的目的达到了。
他就是要让保守的还一贯坚持正统忠君思想的干爹,在思想认识上发生动摇。
既然大地是球形的,那以前所有建立在天圆地方的天地观。
阳,为上,定之为“圆”;阴,在下,定之位“方”。
圆主动,方主静;圆先动,而方后动。
天圆地方,故天覆地载。
天的作用,就是下覆万物。地的作用,就是向上承接,无物不载。
是故,天大于地,所谓“阳常有余,阴常不足”!
天道,损有余,益不足。人道,损不足,益有余。
人道若背离天道,必自食其果。
尊天理,灭人欲。
因此,帝王们自称天子,皇权神授,来自于天。
那么,地也是圆的,怎么办?
这一夜,阿布睡得十分踏实。
可,李靖和张出尘夫妇,度过了一个彻夜难眠的夜晚。
第二天起来,竟然都带着黑黑的眼圈,让二干妈看得都眼红了!
种草,已经种过了,剩下的日子,阿布就在张出尘、或者殷氏、或者干爹的带领下,游遍了安阳的千山和万水。
在此期间,阿布特意去了一个地方。
相县,安阳县隔壁的一个县。
准确的说,阿布去的是一个相县下面的小荒村,后世它的名字叫小屯村,这时候却是一个荒草萋萋、坟茔点点的地方。
阿布只是带着自己的卫队和向导,模模糊糊地按照山形地理,找到了这个曾经的记忆中的地方。
看着眼前荒凉破败的景象,阿布感慨万端。
这个时代的人,都知道这地方大概是殷墟。
但何曾想到,在这片地方数米之下,还埋藏着解读殷朝秘密的核心密码——文字。
大中国的古代人,对夏和商,都保持着持续的关注和研究,也有着相应的文字记录。
但是遗憾的是,大师们一直都没有获得关于这两个朝代的任何实物资料,特别是属于那个时代的文字。
文字,可是表征一个文明发达程度的最主要指针!
而这片殷墟之下,就埋藏着大量的龟甲、兽骨、青铜器等,它们的上面正刻着殷商时代的重要符号——甲骨文和钟鼎文。
看着一座座高大的坟茔,阿布突然灵机一动,叫灰五和何虎,耳语一番。
两个人仔细听了,便立刻带着人各行其事。
而阿布,则在胡图鲁等人的护卫下,围着这些古墓转悠起来。
他根本不看什么墓志铭、什么文字书法,而是专挑着那些荒草之间的废弃之物仔细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还真看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
像似瓦片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些黑垃圾的偏平骨头一类的东西,至于阿布想要的破铜烂铁,却一样也没发现。
阿布小心地捡起这些东西,交代胡图鲁和其它护卫。
“过来,看清楚,这样的,和这样的,给我仔细找,全部装好,带走!”
胡图鲁和护卫们立马四散,只留下几个人看护阿布。
阿布在相县城里呆了两天,等何虎和灰五回来后,便满载着收获,离开小屯村和相县,返回安阳。
“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阿布在小心摆弄好多片脏兮兮的东西,李靖好奇地问。
这个干儿子,总是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这又不知道在干什么。
“干爹,等一会儿让你大吃一惊!”
这是一片相对完整的甲片,阿布小心地用清水和毛笔刷着上面的灰泥和脏污,龟甲的背面慢慢变得光亮清晰起来。
“咦?这是什么东西?”
第一次见上面刻画着符号的骨头,李靖可算开了眼界。
“干爹,我要是说这是上古文字,你信不信?”
“上古文?真的,我来瞧瞧!”
阿布递给干爹一个大号的放大镜,让他看得仔细。
显然,这些符号的确像文字,一笔一划,尽显刻意和规矩,但是这些像似文字的符号,他一个也不认识。
“你认识?”
李靖头也不抬地问道。
“不认识,但是感觉很熟悉,就是咱们汉字的祖先之一!”
阿布想,这个时代应该还有一些精通古文字的大家,回头寻摸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两个。
上回,听李贤说现在大隋最有名的文字学家,有个叫曹宪,最厉害。
其他的,比如什么颜师古、陆法言、陆德民等这几个。
嘿嘿!
一个也别想跑!
“你怎么对这些感兴趣?”
李靖对身边这个洋溢着铜臭味和野心气的干儿子好奇地问道。
“因为它,很可能就是咱们祖先的历史啊,我们后世子孙不能数典忘祖!”
臭屁的阿布,说得李靖连翻了好几次白眼。
“即使是真的,看不明白有啥用?”
“嘿嘿,如果是真的,即使我看不明白,可瞧着就高兴!”
“我的收藏馆,又得壮大了!”
看着一大堆平铺在廊檐上的龟甲、兽骨和青铜器,阿布的嘴咧得很夸张。
白亮的牙齿,在深冬的阳光下,分外刺眼。
看着那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李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这孩子,有点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