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师的阿布,异常疲惫,也非常忙碌。
每一天,都是披着星星赶着上朝,处理手头上堆积的大量公务;然后又是戴着月亮回到家中。
往往脚还没洗完,他就打着呼噜在椅子上睡着了。
每当此时,看着温璇异常心疼。
她常常是忍着泪花,替阿布擦干净身体,然后和却离、阿旗谷三人一起,将他抬到床上正式睡下。
这种情况一久,儿子杨辰安可不干了。
看见好不容易爹爹回来了,可就是总见不到人,便哭着闹着向母亲要人。
这下,搞得温璇既好笑又心酸。
只好在每一晚,将等爹爹等到最后实在坚持不住而睡着的正心儿,抱在已经熟睡的阿布怀中放下。
然后,温璇才会躺下来看着睡着的儿子和丈夫。
泪不止,看不够!
而外边暖阁的却离和阿旗谷,也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看着黑漆漆的屋顶一阵失神。
五日后,广皇帝在宗庙举行隆重的庆功宴。
不过这时候,还不叫庆功宴,而叫“饮至”。
除了文武百官、内外命妇,还有大量此次北巡、守城、截击、勤王的有功之军民。
当然,中下级军官、普通士卒、官员、民众,都是选出的代表。
至于没能参加庆功宴的那些人,也在这一天的各地,都由官方组织举办盛大的“饮至”活动。
饮至者,设宴饮酒,论功行赏。
这一次,无数的人升官进爵,无数的人得到财物。
总之,天下俱欢,国库大出血。
广皇帝这回,并没有像阿布前世史书上记载的那样,吝啬于官爵和财货。
大方,慷慨!
官爵有的是,府库也充裕得很。
唯一缺乏的,是你有没有功劳!
……
这回,获得功勋最多的主要是三部分人。
一部分,是参加守卫雁门城和崞县城的军民,官多勋职,民多财帛。
另一部分,则是以杨子灿骁果卫为主的联合大军。
杨子灿、吐万绪、鱼俱罗、陈棱、沈光、王辨、李靖、秦琼、阿古达哥、麦季才、来弘、窦贤、赵行枢、杜如晦、郭昶、元武达……等。
第三部分,则是在后方,特别是太原郡一线为抗击突厥而努力的官民,以及辛辛苦苦赶来勤王的各地府兵、义兵。
这部分人中,辽东辽西总管杨继勇、幽州虎贲中郎将罗艺两支,算是真刀真枪的与突厥人干过。
其他的人,虽然也很努力,但只算是当了回吃突厥人尘灰的围观群众!
但围观群众的忠诚和勇气,也很可嘉。
特别是部分影帝级别的勤王大师,可算是在广皇帝面前赚了满满的印象分,因此在封赏中赚得盆满钵满。
特别值得一提的,有两股力量的三个人物。
一是,放着剿匪大事于不顾、千里迢迢着急赶往雁门赴救国难、在行军队伍中里蓬头垢面、边跑边痛哭、日夜盔甲在身、躺草而睡的,江南剿匪总制王世充!
二是,受东都留守之命、从京师出发勤王、率五万人马火速前往救驾、花费近一个多月时间、竟然最后还距离雁门城三十里的,左御卫将军云定兴!
当然,他带的人马最多,最后到达雁门城的距离,最近!
三是,通过火速操作、火线加入左御卫大军的李二郎。
经过他老爹李渊的神级运作,本来还在大兴城左屯卫中、留守在京师御林军中的他,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光荣的左御卫准校尉!
云定兴加分,李二也沾光!
……
此外,李渊、王仁恭等,原抵抗和剿灭杨玄感叛军的立功将士,再一次得到提拔和封赏。
潼关守将贺娄皎,迁右卫大将军,重现其父贺娄子干辉煌。
河东城守将尧君素,授金紫光禄大夫,蒲州太守。
……
一时之间,大隋多出了无数勋爵和高官,这让其含金量大为降低。
但不管怎样,广皇帝和大隋朝廷履行了他们在襄平城、雁门城头的诺言。
这让大隋政府的宝贵信用,得以维护和延续。
杨子灿,表面看起来的获得最丰。
承袭他外公卫王爵,加上柱国,骁果卫大将军,权领冀州(北部)诸军事,计三十一郡二百二十一县。
继续担任太子少保,迁兵部左侍郎。
迁白鹭寺内候监正,接替以身殉国的难辛,主责内部侦谍。
他白鹭寺原来的职位,由伤愈复出的杀波若接任。
骁果卫的一帮下属,各有升迁。
以职为实,以散为号,原本大业初年取消的爵号封赏制度又再次恢复。
工部尚书屈突通复职左骁卫将军、鱼俱罗升左骁卫将军,同为卫王骁果卫大将军之下左右将军。
沈光赐县公、王辨赐县候、秦琼赐县伯、阿古达哥赐县伯、麦季才赐县伯、来弘赐县伯、杜如晦赐县子、郭昶迁录事赐县子……
至于吐万绪赐郡公、陈棱赐郡公、李靖赐县公……
而影帝云定兴赐县公、王世春迁江都通守权领江都防务,李二郎也官升校尉赐县男。
……
官职,对等俸禄。
爵位,不仅有荣誉,也还有食邑户数的实惠。
不过,也只有在爵位后面加上“食实封”三个字,才是能真正享受到封户租税的实惠。
就像杨子灿袭他姥爷杨爽的卫王爵,食实封两千五百户,其母王氏蔻晋封太妃爵,其妻各进妃爵。
这个,还真没话说!
因为大隋官场老人们,都知道卫王杨爽和王蔻的事情。
人家,本来就是妥妥的王室宗亲,这一次算是弥补了以前的一个遗憾而已。
要知道,当年广皇帝能够顺利夺得皇太子位,那卫王杨爽可是出过汗马功劳,否则也不会英年早逝!
所以,有些年轻些的,知道杨子灿红得发紫而咬牙切齿。
可在朝堂之上,老人们大多都毫无异议,云淡风轻。
这个蛋糕,可以切!
当年对卫王唯一的儿子杨整的处置,的确是有些仓促和无情。
这次,也算是补上一点点吧,不能太过分!
王蔻是正牌公主出身,杨子灿的功劳和身份,也很合时宜!
大隋的封爵之途,只能有两种:一靠血统,二靠立功!
繁华盛宴,终将过去。
热闹喧嚣,渐渐如常。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失落;有人高升,自然有人跌落……
伴随着又一个新年的到来,来自皇权的恩威雨露,尘埃落定。
大隋十二年,终于姗姗来迟。
这又是一个熙熙攘攘,热闹和混乱并存的新年。
已经准备南下的广皇帝,拖着病体,参加了大朝会、新年大游行、元夜大庆典……
阿布,因为遇上春节这个大假,也渐渐摆脱各样公务俗事,沉浸到小家庭的欢快和温暖之中。
大兴城保宁坊卫王府的旧大宅,重新粉刷一新。
但阿布只是在接收朝廷敕书和封诰的时候去过几次,然后又低调地回住东都自家景行坊的老宅。
广皇帝欲在洛阳城赐新王府,却被杨子灿极力的推掉,倒是赏赐索要了很多!
哥们把宅子可以折算成实惠的财物,就行了,特别是粮食。
现在好多老家的人,都已经随阿妈王蔻回了杨柳湖,空阔的卫王府实在有点太大了!
一家三口,还是住在不大不小、设施齐全的旧宅里,最舒坦自在。
满四岁的正心儿,现在可算是开心极了。
这个总是时不时的闹失踪的爹爹,终于能搂着自己睡懒觉,还能让自己独霸、想骑在脖子上多久就可以骑多久。
最美妙的是,爹爹的故事,比阿妈讲的神奇多了。
在爹爹的故事中,猴子可以变化,棍子可以随意伸缩,人可以坐在车上飞翔,世界可以有多个彼此看不见的格子……
正心儿喜欢爹爹和阿妈把自己夹在中间,蒙着被子说话。
当然,也喜欢偶尔看见爸爸妈妈做一些打架的游戏。
对,游戏!
他小小的心灵知道,爹爹根本不会咬伤阿妈,就像阿妈绝对不会把爹爹坐得爬不起来……
有时候,正心儿还被爹爹、阿妈带着,去厨房里亲自去做饭菜,教他怎样打鸡子、怎样把它们炒熟。
……
一次,吃完饭了,爹爹背着他,摁下厨房角落里的一个砖头。
这时候,一个菜窖的门洞,便黑魆魆地打开。
然后,一家三口钻了进去,身后的门又悄不声息地合上了。
“爹爹,咱们是要捉迷藏吗?”
正心儿的小心脏怦怦跳,搂紧着爹爹的头,略带紧张地悄声问。
“是啊,你喜不喜欢?”
阿布故作神秘地问儿子。
“喜欢,只是这里太黑了的!”
孩子有点嫌弃这里黑咕隆咚,不安全。
“嘻嘻,小鬼头,别急,阿妈给你点上灯!”
黑暗中传来阿妈的身影。
“啪——”
一个火苗出现。
那个叫打火机的东西,放出了奇异的光芒。
菜窖里墙壁上的一盏盏油灯,被点亮了。
里面,堆着好多好多的粮食、油料、萝卜、白菜等东西。
最多的,是那些装着散发着酸气和酒气的大小坛子。
“这里,有啥好玩的?”
正心儿有点失望。
“别急,爹爹和阿妈带你到更好玩的地方去!”
阿布将正心儿从头上放下来,然后又搂抱在怀中。
在粮食和坛子后面,只见阿妈在里头的墙壁上鼓捣了几下,然后又有一个门“霍霍”地向两边拉开。
“儿子,走,咱们进去洞天福地玩耍了!”
阿布“啵”地亲了一口正心儿娇嫩的脸蛋,对着他睁得大大的眼睛说道。
并用他下巴上毛茸茸的胡须,磨蹭他的脖子。
“咯咯咯……”
正心儿被逗得忍不住一阵欢笑,开始左躲右闪地想避开爹爹的欺负。
景行坊的这处密道,已经和当年阿布初次进来探险的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同。
地上,铺上了防滑的麻石条。
走道两旁,全是走水的暗沟。
因为做过很好的防潮和防水处理,里面显得干燥和温和。
如果不是墙角两侧,那些摆得整整齐齐的两排老酒坛子,这里简直就像是皇城里的门洞通道。
等温璇边走便将两侧的玻璃灯盏一一点亮,暗道里开始变得非常明亮。
阿布放下正心儿,夫妇二人拉着他的小手,一左一右,慢慢行走在家宅地下的这处秘密世界。
走上一段路,等沿着一段台阶走上去又走下来后,便来到一处仿佛大厅的地方。
什么都和家里厅堂里的设施一样,桌子、椅子、床、书橱、笔墨纸砚等等……
周围,是一一间间装修好的小房子,里面的寝具一应俱全。
还有厨房、厕所、仓库、孩子游戏室、健身室,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用来紧急避险的水火烟消防间……
阿布让温璇带着孩子在这里四处溜达,他自己则走进厨房里,生火烧水。
他准备给娘俩,做点可口的小茶点。
正心儿,是一杯巧克力酸奶,外加几块粟末地的军用口粮萨其马。
温璇的,是一杯牛奶红茶,几块这几天做好的桂花糕。
他给自己的,则是一杯加了牛奶和蜂蜜的热可可粉,另外还有几块饼干。
那饼干,也是粟末地新出的速食军品。
一家三口,开始稀溜溜地坐在小圆桌边,边聊天,边吃喝起来。
吃完自己的,正心儿而见阿妈的桂花糕挺好吃,就挺着沾满酸奶汁的小嘴,钻到温璇的怀里撒娇。
于是温璇就将一小块桂花糕,塞到他的嘴里。
正心儿砸吧砸吧嘴,说:
“嗯,爹爹偏心,阿妈的比我的要好吃!”
这话,惹得夫妇二人一阵大笑。
末了,正心儿不仅吃到了阿妈的桂花糕,而且也蹭到了爹爹的夹心饼干。
“这个不好吃,就是有点奶味儿,太咸!”
正心儿只是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他嫌弃地把吃剩的半块饼干,又塞到了阿布的嘴中。
“傻瓜,你知道啥?”
“这是咱们老家的哥哥姐姐们,心中的超级美味呢!”
“你看,你吃着是感觉干、咸、有奶味儿,可是这都很有营养呢!”
“现在,天底下不知道有多人还吃不……”
“啊呀,哥!”
“你跟一个小傻子急什么?他还听不懂,太小了!”
温璇妩媚地瞪一眼丈夫,不满地打断了阿布的话。
“这家伙!小吗?”
“可可得明白好歹,这东西,可是他老爹和叔叔阿姨们好多年的心血!”
阿布无奈地辩驳道。
“再好的东西,也是人吃的,小孩子也有权利发表评价!”
“不过也是,也得让孩子们多吃吃苦,知道这一切都是来之不易的!”
温璇顺着丈夫的意思,就将话题引到了孩子们的教育上面。
“是啊,咱们是疼孩子,可是得讲究个疼的方式方法!”
“可不能惯成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蠹虫、纨绔!”
“对了,还不能仅仅是咱们家的几个孩子,还有粟末地向他们这一辈的所有孩子!”
糟了,粟末地各郡的孩子们,开始连打喷嚏。
“咱们老家的生活,越来越好,孩子们的情操德守教育,可不能落下了!”
“你是咱们粟末地的礼部教育大员,可不能忽视了这事儿!”
阿布像个干部,开始指点工作了。
“可是,现在我也回不去啊?”
“不过这次给舅妈,哦,不……可立儿他妈去信,可以特别提一下!”
温璇说着,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阿布老脸一红,强自装得云淡风轻,也不接话。
“也不知道可立儿他妈,现在怎样了?”
“应该快了吧?”
温璇就像没看见似的,咬住话题不放。
李贤的日子,应该就在这几天,阿布牵挂得要命。
可是万里风雪路,又如何能早知消息?
甚至是守在爱人身边,等待一个亲骨肉的降生,全是奢望!
阿布怅然若失。
“放心吧,咱们那儿医学那么发达,又有爹娘和娥渡丽在,不会有事的。”
“再说了,平时可立儿他妈也很会健身保养,应该能够一切顺利!”
“嗯,一定万事如意!”
阿布说着,将正心儿一把搂在怀中。
可心思,早就穿过万水千山,落在了那个让人牵肠挂肚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