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快递
作者:玄武季   且隋最新章节     
    “败哉,败哉,齐王蹶,吾等速离此地!”
    一个曲阜口音的文士,手中攥着一柄钢刀,嘴中喃喃自语。
    山东,文阀迭出,即使是山野村夫,也是出口成章。
    蹶,本义倒下、跌倒,喻失败或受到挫折。
    周围的青年,满是对此文士的敬仰之情。
    “凌夫子,齐王估计是被刚才的惊雷吓到了,咱们这么走不合适吧?”
    “那孙安是齐王何等亲近之人?能说此话,定是不妙。快走,快走!”
    “好,凌夫子您是文曲星下凡,说什么就是什么,您说走,咱们就走!”
    “兄弟们,扯呼!”
    说着,好几个围着他的青年,呼哨一声,便架起文士。
    看来,彼岸的这凌夫子,在众人中威望甚高,即使是奔逃之中也甘愿将他抬起带走。
    凌夫子,本名敬,曲阜人,家穷,本以教书为生。
    不想因生活所迫,终入了张金称贼窝,成了一名文绉绉的土匪。
    因为其智谋超常,为人和蔼仗义,所以很得他这一千多人小队兄弟们的爱戴。
    凌敬这人,杀心不重,不喜张金称尚淫乐杀的性子,可是一入匪窝哪能再轻易选择?
    这些年,便混在张金称军中混吃混喝磨洋工,反而是聚拢了好多义气之士围拢身边,成了一个千多人的头头。
    现在,在彼岸的他,观对面情形,便知道张金称出了大事。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于是领着自己的这一支人马,匆匆向高鸡泊方向退去。
    凌敬的私自撤退,很快带来了连锁反应。
    左岸的兵马,在孙安等人的压制之下,还在迟疑。
    可右岸的兵马,便开始一队队蜂拥而散。
    不过几盏茶的功夫,运河右岸的匪军,逃得精光。
    这围困之阵,登时成了跛脚之鸭,不成体统!
    其实,不要小看这场围困商船队的小战,死伤可一点不小。
    以往可以百试百灵的接触车轮战、疲困战,在这里完全使不上劲。
    为啥?
    因为对手全在二十多丈宽的运河之中,人家就是放开了让你接触战,你却接触不上!
    打接舷战?
    呵呵,大伙儿一没战船,二没这方面经验,咋整?!
    所以,只能听从张金称的号令,采用水鬼、抛矛、火箭、火船的战术,骚扰恐吓这支被围住的商船队,逼其投降。
    大家原本想着,一支没有啥抵抗力的商船队,只要经自己这么一支两万多众的土匪吓一吓,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事实和结果,大大出乎他们所料!
    本来预想的应声而降的和谐场面,并没有出现。
    人家不仅有三牙巨舰,而且还有,天助!
    才短短半天功夫,死的死,伤的伤,直奔两千去了。
    更可怕的是,大头领这都被天收了!
    天收!
    可不是?
    “轰隆”一声巨响,火光一闪,黑白烟四散。
    齐王,倒下!
    这种强烈的声光冲击,右岸的匪众还感觉不强烈,左岸靠近齐王的匪军,可算是感同身受!
    张金称的血,可是飚了周围人一身!
    张金称的亲兵们,以及他的亲信孙安,可是眼睁睁地看见张金称的那挂亮银铠甲、镔铁兜鍪,炸得变形、开裂,瞬间不成了样子。
    齐王,都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人样子了!
    全身焦黑一片,血肉模糊。
    这些和张金称感情最深的头头脑脑,全都在哭天抢地的抱着张金称的残尸嚎哭。
    他们忘记了,这还是个战场的前线!
    李秀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活剧!
    天天有惊奇,今日独不同!
    运河左岸上突然爆发的变故,简直刷新了她的三观。
    天罚!
    这世界上,真的有天罚之事?!
    因为视角的缘故,她没看见柳絮和阿力根的动作,只是能听见舷窗下面阿力根的对话。
    突然之间,她看见张金称的前方,出现一团火光。
    接着白烟、黑烟开始猛的膨胀……
    一声巨响…
    巨大的气浪,将她一下子推倒在舱室的地板上。
    小屁股摔麻了,脑袋嗡嗡响,眼前星光乱飞……
    好容易清醒过来,便看见自己已经躺在榻上,周围是泪水横溢的三个伙伴。
    徐娘子、青儿、梦儿!
    原来当她们听见爆炸声,便心急火燎地赶来,冲上三层舱室。
    她们看到的,是长发披散、仰面横陈、双眼发呆、嘴角流哈喇子……的三小姐!
    还好,衣衫尚算完整,不是那……
    于是,顾不得收拾满舱室凌乱的东西,抓紧将李三小姐抬到床上。
    掐人中,喂汤水,吱哇乱叫着呼唤叫魂……
    看似做了很多,其实也花没多大功夫,三小姐就清醒了过来。
    “快,快扶我去窗口!”
    李秀宁虚弱地吩咐道。
    “平儿,你……”
    徐娘子担心的说道。
    “没事,扶我过去!”
    李秀宁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无法,众人于是扶着她过去。
    徐娘子不放心,于是拿过来李秀宁梳妆台前的凳子,自己坐了上去,然后让李秀宁坐在自己的腿上。
    李秀宁也不矫情,喘着气缓坐在徐昭燕丰腴的腿上。
    这个高度刚刚好,李秀宁可以毫不费力的看到外边河道和堤岸上的一切。
    这时候,浓烈的黑白烟雾已经在雨中散去。
    张金称原本所在之地,到处是黑乎乎的焦痕。
    湿漉漉的空气中,还能闻见一股难闻的硝石和硫磺味道。
    这个味道,李秀宁是熟悉的!
    春节的时候,现在最时髦的新物件烟花爆竹,爆炸后不就是这气味?
    另外,被雷劈的木头、牲口、死尸……也都有这种味道!
    有识之士说,这是雷公电母的味道。
    遭此厄运者,乃是受了天罚,或者是渡劫!
    天罚啊!
    渡劫啊!
    难道烟花爆竹的发明者,已经通透了生死?
    谁人?
    她通过调查知道,大隋天下的烟花爆竹这种最奇特的玩意,都来自粟末地。
    它们都有个响当当的牌子,黑!
    杨子灿,他也来自那里!!!
    他,黑,还是不黑?
    眼前的一幕幕,让她毁三观!
    看着被突然的惊天霹雳和爆闪雷光吓破胆的匪徒,看着右岸那些落荒而逃、一哄而散的匪徒……
    李秀宁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将隋通船队的货物连同自己送入高鸡泊,肯定是不行了!
    不仅此路不通,还搭上了一员造反的猛将棋子,张金称。
    虽然,现在自己无法知道张金称被抬进帐篷后的具体情况,但看着就不妙。
    那黑乎乎、丧气满满的席篷,如丧考妣进进出出的匪样,绝对好不了!
    张金称,折了!
    被天收了!
    虽然李秀宁也知道张金称作恶多端,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霸,但是为了门派、为了李家的未来,她还是为他感到惋惜!
    或者惋惜也算不上,而是在又一次遭受挫败后,很是沮丧。
    这种感觉,现在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她的情绪之中了。
    很不好,也不正常!
    “平儿,咱们还去吗?”
    徐娘子昭燕见李秀宁脸色不好,于是低声问道。
    “唉,高鸡泊看来是去不了了!”
    “那我们?”
    “继续前往涿郡,就搭乘这条船,到哪儿算哪儿,到时候再挪到咱们自己的船上吧!”
    “扶我躺会儿!”
    李秀宁感到一阵难以遏制的疲劳,袭上心头。
    徐娘子轻巧地抱起李秀宁,将她小心地放在舱里那低矮的床榻上,然后用锦被仔细将她盖好。
    “你们都过来,坐近一点说话。”
    李秀宁温声对三个同伴说道。
    徐昭燕闻言,便一矮身子,靠着李秀宁在榻沿上坐下。
    青儿警觉地走到舱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然后走过来摆摆头,坐在了床榻下的地板上。
    雪儿是惯会照顾人的。
    她给挑了两个新鲜的枇杷,去皮去籽,又用瓷钵瓷杵捣碎,加了蜂蜜和温水。
    然后,给每人兑了一杯蜂蜜批杷露。
    李秀宁躺着不方便喝,雪儿便自然地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用小金匙一点点地喂她。
    众人食不言,就像突然哑巴了一样。
    如果是杨子灿这样的人,喝东西会故意滋溜滋溜地弄出响声。
    而阿力根和王铁锤这样的人,会更过分。
    如果拿到如此甜饮,定会“嗞”的一口干完,然后将两瓣大嘴唇吧嗒吧嗒地咂摸几下。
    末了,还不忘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响亮的“咯”音。
    补了甜酸蜜露的李秀宁,精神好了许多。
    其实,她是更喜欢喝点那种黑牌可可粉。
    颜色深红,初味微苦,但余味醇香浓郁,越喝越舒服,总感觉有一种温馨踏实的幸福感。
    可惜,这东西太金贵。
    那是杨子灿送给老爹的寿礼!
    她自己,也是在极偶然的试喝之下,被其滋味彻底征服。
    只是,喝完了,就没有了!
    于是发动人到处去寻摸,可哪儿会有?
    连这东西的名字,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可可,可可是啥东西?”
    “客官,您说的红乎乎的,粉末样子的,可是粟末地的辣椒面吗?这个倒有……”
    #@:)\\u0026⊙?⊙!……
    也就是说,这好东西,也只有杨子灿那儿才有。
    并且,他自己也在常喝!
    为啥?
    因为那一次在白道城将军府卧帐,她一瞬间就闻出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就像杨子灿一下子,就辨别出了自己香囊球里的龙涎香!
    都是狗鼻子啊!
    可都是第一时间,喜欢上了那种味道!
    从这上面说,两人还是有许多相同……
    呸!谁和谁相同了!!!
    可惜啊,自己算是没脸皮去向杨子灿讨要这好东西了。
    至于通过大哥或者爹爹,去拐着弯去讨,自己可丢不起那人!
    更何况,自己可不想将她和杨子灿之间的龌龊关系,闹得天下皆知。
    太恐怖了!
    “说说,你们都发现了什么?”
    李秀宁强制性地将脑袋中的杨子灿给删除掉,然后轻声地问。
    “我溜了一圈,发现这船队中本家管事的房间,一个赛一个的整齐!”
    “就像,一个模子里出来一般!”
    徐娘子昭燕是大姐大,自然是率先发言。
    “只是,我感觉,还是王铁锤的房间,最为干净、整洁、舒坦!”
    说完,感觉有点不妥,忙掩饰地说道:
    “不同的地方,就是那地板,以及地板上鞋子等物的摆放……他归置得最是有样子……他还有个裹脚布,洗得可……”
    “咕——”
    徐娘子这样的表现,立刻招来了雪儿姑娘的嬉笑。
    连青儿和李秀宁也忍不住笑了。
    徐娘子,少见地飞起两朵红晕。
    “哎吆喝,徐昭燕,你这是有了小女儿态啊?啥时候有的?真少见!”
    李秀宁说话非常犀利。
    直说得徐娘子非常罕见地勾头认输。
    “哈哈哈哈……”
    ……
    徐娘子一改豪放的模样,表露出来的娇羞之态,让其余三个姐妹既震惊又可笑。
    于是三人都止不住地放声大笑。
    方才的丧气和沉郁,一扫而空。
    徐娘子罕见地没有反攻,仿佛她那两片刀子般的嘴唇,今天生锈了。
    三人笑够,言归正传。
    青儿和雪儿的汇报,证明了舱室超级统一整洁的现象,只会出现在隋通船运内部的一些人员。
    那些人,原本都是属于专事粟末地亨德利自家生意的货运船队。
    粟末地亨德利,是遍及大隋东西南北的老字号商家,自南北朝时就已存在。
    它专事经营东北地的特产、杂货,很少涉足地方生意,声誉很好。
    这几年,它又出资开了一个叫连锁饭庄的买卖——悦来楼。
    悦来楼的菜品很独特,只有铁锅炒菜和火锅。
    这两种菜品,可是在悦来楼出现之前,大隋东西南北从未曾出现过。
    所以,也不存在抢生意之说。
    刚开始,人们只算是尝新鲜、看清奇、占便宜。
    因为,这悦来楼的招呼,打得甚是奇特。
    送漂亮的画片,送炒菜的菜谱,送用酒食饭资,送餐具……
    最厉害的,送精致的铁炒锅!
    炒锅,那可是铁锅!
    据说,全是用上好的精铁,一锤锤打出来!
    一送,就是几百口!
    豪横啊,就连奢侈惯了的李秀宁,听说此事后连连咋舌!
    可后来,它,就风靡京师,闻名天下了!
    先是只在洛阳和大兴,全国来京办事儿的,如果没到悦来楼搓一顿,就是白来。
    不去东海难说海,不到悦来难说来!
    后来,大郡,中郡,小郡,郡郡都有悦来楼。
    与此伴随而来的,是东北地产的与这类菜品相关厨具、餐具、调料,食材……的畅销!
    为了保证这个庞大的配套产业链正常运转,粟末地专门有一支运送这些相关物资的货运商队。
    它有一个异常各色的名字。
    粟末商队物流东风快递!
    简称,东风快递!
    奇哉怪也!
    李秀宁刚听到这名字,差点笑倒,不过很快就记住了。
    为什么叫东风快递?
    没人知道。
    李秀宁估计,人家用东风是寓紫气东来、和气发财之意,而快递大概是按期交付的意思吧。
    这起名字的人,也绝对是个妙人。
    他起的名字,既形象又让人记忆深刻。
    不过,如果让李秀宁知道,阿布起这名字的真实想法,会不会终于让她一下子倒地不起?
    不知道,但很有可能。
    东风快递,使命必达。
    一发,入魂!
    \\u00268%¥*……
    现在隋通船运的份子情况,李秀宁是知道的。
    共有三份。
    大份,是皇室内府,五成。
    中份,是包括李秀宁家在内的贵戚重臣,三成。
    小份,正是这个东风快递,出两成,以船队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