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好奇,这隋通船运为何将人送到此处出海?”
“他们又如何送如此食粮的罪妇,远去徙地?”
“乘海船呗,还能飞过去?他们那些平底沙船,可出不了海,不然那就是去给龙王爷送命!”
徐昭燕,显然对海上旅行之事,也是知之甚详。
“海船!谁的海船?”
“官船还是私船?”
“此去东莱几何?何不将人送去莱州东大营?那里可有大型海港、海船?”
“将人送到这里来,岂不是舍近求远?”
李秀宁一连串发问,将徐昭燕问得一愣一愣的。
她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问题。
现在想来,这里面的确有许多不合理之处啊。
“咱们从没听说过,朝廷在此设过港,屯过军啊!”
“这里,从来都是一片不毛之地,浊水泛滥,几无人迹。”
“现在看看,这里初现繁华,就像突然冒出来一般,以前咱们经过此地,哪有如今这个样子的?”
“你看见极远处,那一片片白色的方田,可是什么?”
李秀宁极目远眺,自顾自地说道。
“那是农田吧?阡陌纵横啊!”
徐昭燕也看见了极远处那些白色的方田,就像棋盘一样,很是整齐。
“错了,那是盐田!”
“盐田?什么盐田?”
“盐,是种出来的?……不是煮海为盐吗?”
一听这话,徐昭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的确,这个时代,还是用火煮海卤水之法取得海盐。
相传,“煮海为盐”之法,是黄帝时期的诸侯宿沙氏首创的,后人就一直继承不变。
晒盐法,尽管其历史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但就像老祖宗们发明的许多划时代事物一样,晒盐法也没推广开来。
慢慢,就失传了。
这时候,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人吃的盐,还可以用太阳晒出来。
“听说,现在市场上有一种海盐,味道独特,咸味中带着股海鲜味,或白或青,其价却异常便宜。”
“迥乎煮盐,亦有许多好口腹者疯狂追捧!”
李秀宁介绍了她获得的一些情报。
“也就你,关注这些柴米油盐的小事,有盐吃不就行了?”
“便宜,多便宜?不会低到半卖半送吧?”
徐昭燕笑着说道。
“燕子,你还别说,真是如此。你知道这盐,是哪家的?”
李秀宁看着那些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模糊的白色方田,微微眯上眼睛。
“哪家的?咦,你是说,你是说……”
徐昭燕吃惊地张大嘴巴。
“对,粟末地黑牌海盐,买一送一,价是那个价,但实际只收一半的钱!”
“啊,这么豪横?”
徐昭燕不由自主,用了个后世词汇。
“不是豪……横,而是人家有了取盐的新法子,比如那些……”
李秀宁一指。
“盐田?盐真能种出来?”
“是啊,我也有点不信,但看到那些白色方田,我就有点信了!”
“只是我现在还不知,这盐,到底是如何的种法?”
李秀宁说着,一边伸出如玉的手指,抚摸她自己光滑的下巴。
这动作,酷似她老爹李渊。
“啊?盐真可以种出来,这……这且不是发大财?”
“这……这粟末人,且不是要横扫天下之盐商?”
“这……这得发多大一块财啊……”
徐昭燕吃惊得有点结结巴巴。
实在是太惊人了!
如果粟末人真的掌握了廉价种盐之法,那会富到何种地步?
“听说,粟末人正和皇室内府商议,组建新的隋通盐业。只是他们只负责种盐,将售盐之事交与天下盐商,只取造盐之利。”
李秀宁又透露出一个惊天的秘闻。
“啊,这么大的财富,就放手了?”
“呵呵,或许人家根本就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
“蝇头小利?这是蝇头小利?”
“是啊,人家谋的,不是这些,比如那儿,私港!”
李秀宁抬起玉手,遥指阿里根、王铁锤的船队远去的地方。
“私港?你是说这是隋通船运的私港?还是粟末人的私港?东风快递的私港?!”
徐昭燕恍然大悟。
“那得多大的……,这,谋的果然不一般,都已经是大海之外了!”
是啊,海港,当然是走海上贸易。
海商,从来都是天量财富的象征!
俗话说,海商之富,可终南山上每树挂绢一匹,山树挂满,其绢不竭。
而建一座海港,一座私人的海港,岂不是说一个海商就拥有了自己的母港,可以自由出入大海?
即使将来纳入国家监管,但那也是一个家生子啊!
那还不得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这么干,还能干成,还干得如此明目张胆?
并且,还可以堂而皇之的联合皇家长秋监内府、政府都水监舟楫署一起来干!
简直不可思议!
想想,这里面就是一篇好大的文章啊!
人,财,物,眼界,关系,势力,时局,地理……样样都缺一不可!
厉害!
牛逼class!
另外,女人们一路观察,均没发现传说那中东方快递的主站码头。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东方快递的所有船舶,平时都是在哪里建造、维修、休整、轮换?
是这海河的尽处吗?
那儿,人们不是说浊水四犯、盐沼横行、根苗不长吗?
那样的地方,他们又是如何建造的码头?
此外,既然是海港,必有海船才对。
那他们的海船,真的如阿力根所说,全是租用的大隋的官海船?
还有一点,也是李秀宁最为关注的一点。
这些年,大隋移民实边之策搞得有点凶猛,直接影响了自己推动造反浪潮的力量来源。
那近千万的人口,到底去了哪里?
这些近万的罪妇,真的只是被送往他们所说的那两个地方?
……
望着雾气朦胧的遥远东方地平线,众女心思翻卷。
再往东走,便是那一望无垠的大海。
相比因熟稔而心生安稳的陆地,每当看到波涛汹涌、神秘莫测的大海,她们是恐惧的、排斥的,尽想远离!
可某些人,就是喜欢星辰大海!
总听人说,大海里面,有神仙福岛,有蓬莱仙境、有倭奴之国、夷州、琉求……
但自己这些人,相比而言,都是内陆之人,只是将目光放在陆地之上。
如此,何以“世界为棋局,众国为棋子”?
难道,粟末地人,是另一个“鬼谷纵横”?
……
五月底的洛阳,天气干燥,昼夜温差会很大。
夜里,冰凉如水,需要盖着厚棉被才能入睡。
但这样的天气,会睡得很舒坦、踏实。
而一到白天中午的时候,这温度就有点变高。
人们即使穿着薄薄的青衫,还会止不住的流汗。
这让阿布,非常想念在大东北穿汗衫、大裤衩、儿女绕膝的自在日子。
今天是运河女子护卫队女官兵选拔的日子,阿布不必去兵部或小朝坐班,因为他有皇命在身。
阅选!
一大早,阿布就带着胡图鲁等人,直奔曜仪城。
曜仪城与圆壁城,皆在皇城最北,在宣武门和龙光门之间。
这里,是皇城禁军驻军场所,无甚宫室,非常开阔。
靠南的曜仪城,主要是禁军的校场、军械、营署所在。
而靠北的圆壁城,是禁军的营房之地。
阿布选择在此,主要是这里设施齐全,不用自己再大费周章的准备物事场地。
因为这两天将有大量的掖庭宫女到达,所以曜仪城老早就被宦官和长秋监、兵部的人接管。
所有寻常值班禁军,皆绕道嘉豫门和归义门进出。
曜仪城,一时成了一个专门选拔女兵女官的考场。
阿布等人到达校场的时候,其他随属人员早就到了。
见阿布这个主官终于来了,众僚忙请他在布置好的点将台上入座。
“不急,咱们且在周遭看上一圈,不要有什么闪失和遗漏之处!”
众人,自然无不答应。
因为是女军官首次设置的考场,所以布置得也甚是齐整严肃。
除了翻整过的马场、射苑、演武、擎重等场所布置一新,还在休息的地方搭建了凉棚,里面准备着凉水、瓷碗、长凳等物。
特别是披甲换装的地方,还用了巨大的帷布圈了起来。
毕竟,她们是宫女,理论上说,可都属于广皇帝的女人。
其他的阿布甚是放心,但唯独考试所用的战马,确需他特别去关照一二。
前些天,他特别知会兵部负责此事的下属,从禁军所调战马,皆用母马,切忌混入公马、烈马。
公马性子烈,也最骚情,很容易激怒母马,闹出不必要的大麻烦。
女官虽然大多是罪妇,但这里面的罪妇,却一点也普通罪妇。
比如,像那些通过隋通船运,送往夷州岛、崖州岛的罪妇。
人家,都曾经阔过。
有的,现在还是挺“阔”,只是一时还没被宠起来,比如采选进来的那些女人。
这里的女人,最好是怎么来的,再怎么完完整整的送回去!
受伤、逃跑、失踪、死亡,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否则,不知道就会从朝堂哪个旮旯里,射出来无数支恶毒的冷箭。
这里的人,包括杨子灿本人,就会“中毒”,甚至会“毒发身亡”!
死不死的先不提,但绝对先会让你痛彻心扉、恶心不已。
因为,这里面某些女官,不论如何,总与宫内外的某些人或势力,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们,总有法子,相互串连!
果然,等胡图鲁带着卫队,一路查了过去,便发现了一些问题。
有马镫的问题,有鞍子的问题,还有马嚼子的问题……
最主要的,里面还真有好几匹公马!
四到七月,可刚好是做为战马主力的母马,她的发情期。
有公马在她们身边,那简直是绑了个随时可以爆的炸弹!
“好好再查一遍,估计是禁军那边的人,疏忽了!”
阿布看着那个神情忐忑的弼马监丞王志,不动神色地说道。
似乎,这位钦差大将军,根本不在意此事。
“诺!请大将军放心,卑职一定再细心核查!”
王志躬身低头,小心应诺。
“我倒没什么,你自己且要小心,莫要中了别人的套路!”
王志微微一怔,脸色惨白,退后而去。
阿布给胡图鲁递一个颜色。
胡图鲁会意,便跟着那个弼马监丞而去。
袁弘、郑凤炽、张桐三人,紧紧跟随杨子灿左右,一溜儿继续一一检查过去。
掖庭署的宫女们,终于在张成的带领下,来到校场点将台前。
至于另一路宫女,则是由李欢负责率领,前往九州池那边参加女兵选拔。
九州池射棚那儿,自有兵部的同僚负责监理。
刚要宣布开始,却见杨吉儿等人,在万宁的陪同下,也来到校场。
阿布看杨吉儿的打扮,甚是诧异。
因为今天的杨吉儿,很不一样。
和她身边的顾青、苏紫等十几个女卫,皆是一身轻薄的铠甲、兜帽,甚是英武不凡。
“殿下,您这是?”
杨子灿施完礼,瞅个机会偷偷问杨吉儿。
“父皇和母后已经答应,让我在女卫府中历练一番,给,这是父皇的旨意。”
杨吉儿也不啰嗦,从青儿手中拿过一个小黄绸卷轴,递给阿布。
阿布展开一看,原来这是一份广皇帝的私诏。
虽然没用过政事堂的印玺和签名,但既然上面有了广皇帝的亲笔,那这就算是有效命令了。
阿布看得一阵头大。
可看着看着,阿布不由惊住了。
他不是惊奇杨吉儿。
这位才刚满十八岁的老公主大人,已被广皇帝钦命为新设女卫司马。
他惊奇的,是诏书中提到的另一个人,钦命女虎贲郎将!
谁?
花木兰!
阿布使劲眨眨眼,以为刚才是看错了。
可是左瞧右看,上面的确写的是“花木兰”。
三个繁体汉字,魏碑楷书,还是广皇帝的字迹。
御笔亲书的诏书啊!
上面明明白白提到,尚书郎花木兰怎么怎么的……
靠,这却是怎么整的?
阿布感觉自己的脑海,突然闪过好几道霹雳。
木兰辞呢?
北朝民歌呢?
可汗大点兵呢?
……
难道花木兰兄,呃,不,花木兰妹子,也穿越了?
不是说得好好的,她必须是北魏的人儿吗?
怎么,这一忽儿就到了大隋朝?
苍天啊大地啊,你到底要搞哪样?
……
容不得他细想,却听耳边传来杨吉儿的声音。
“花大姐,人家不愿意在尚书省公干,想要辞官回乡!”
“父皇和母后觉得,这人才难得,更不能委屈了这有功之臣、巾帼英雄。”
“所以,加上我和顾青、苏紫等人,都给你带过来了。”
“供大将军您,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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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觉得脑袋一阵眩晕。
“妹子,说话,就不能注意一下场合嘛?”
“话,是能这样说的吗?”
“什么叫供我挑选?”
“我是选官选兵,不是选妃!”
“咱俩熟归熟,但你再这样说下去,你哥哥我的脑袋,就会自然搬家!”
“妥妥的死无葬身之地啊!!!”
……
阿布听了杨吉儿这没过脑子的话,极为尴尬和惶恐。
幸好,话音不大,没其他人听见?
但他立时愁眉不展,开始腹诽满怀。
可看着兴高采烈、跃跃欲试的正阳公主,阿布没了半分脾气。
这姑娘,平时是个蕙心兰质的人儿,今天怎么就这样莽?
忌讳啊,姑娘!
实在没看出来,自己的杨吉儿,还是个潜伏的女汉子啊?!
“难道,我杨子灿眼瞎,不识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