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此僚,总是自命不凡,目中无人,自以为是!”
“呸!实乃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亡命之徒!”
“有辱先人啊!”
下首的周法尚,自然对蒲山公的这位后人,很是了解,也异常痛恨。
李密的老爹李宽,和周法尚的父亲定州刺史周炅,都是往日要好的同僚。
只是随着两位老大人去世,两家之间便少了来往。
李密,太各色,眼高于顶,视天下人如无物!
好少与老爹的故人来往。
“既然他要战,咱就战,怕了不成?”
“大使,末将愿意为先锋,灭了这些乱臣贼子的威风!”
秦琼“腾“地站起身来,慷慨请命。
虽然他离开张须陀等人,前往骁果卫任职已经有一年有余,但那份身先士卒的冲劲一如既往。
秦大哥官职是高了,但那股子赤忱勇猛还在!
罗士信、魏征等,也纷纷起身请战。
“士气可用,可为一战!”
“为大总管贺!”
另外两路大将周法尚和刘长恭,也对张须陀表示了决心和信心。
张须陀,抚须微笑,心里自然是满意无比。
“好,咱们且去一会流贼李密,看看他流窜之后,到底有了何长进?”
“下面,咱们且来说一说这一战,如何……”
……
军中大帐中,众人开始研究战法布阵。
而两军的斥候、密探之战,如火开展。
代海寺,位于荥阳东南、索水之滨,金堤关东南。
以此往西往北,便是一座座重要的国家粮仓,尤以洛口仓为最。
据寺碑记载,此寺创建于北魏早期。
民间盛传,观音菩萨北行,移居荥阳多次显圣渡人,并以荥阳护城河随南海上潮示人以灵。
从此,荥阳护城河开始随着海水潮汐起落,成为一景。
代海寺,因此故名,其意为替代南海,并成观音菩萨之第二故乡,也为观音菩萨的道场之一。
以往,代海寺的香火异常旺盛。
然而,这两年,代海寺渐渐变得沉寂和破败。
上香还愿的人少了,慕名而来的客商少了
这里来的,全是流离落难、无家可归的灾民、难民。
代海寺敞开怀抱,尽量周济,但是这样的日子,又能支撑多久呢?
最近,这里的人更少了些。
因为听说荥阳城外,官府在开仓放粮。
只要是按照官府的要求,去干完一件大小事情,就可以凭着竹签到城东另一边粥棚领到一份粥饭。
那粥饭尽管还是吃不饱,但至少可以让肚子里有了点东西。
九月头上的代海寺,其实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
远处,是高大的荥阳城,古朴肃穆。
近处,索水横流,波光浮动。
索水两岸,不甚高峻的小山,起伏蔓延。
原本苍翠的林木,已经变得有些稀疏,浅绿发黄的树叶犹如点点星花,占满山野。
山青,水也秀,风光也是绝美宜人。
但是,这美好,却被大海寺前面平阔的田野上,那剑拔弩张的杀气,冲淡得若有如无。
瓦岗军,剿匪军,两两相对。
代海寺中的观音菩萨,似乎做了天然的见证!
不多的难民,紧闭寺门,瑟缩发抖,唯恐这战争余恶殃及他们。
然而,战火之中,谁会关心他们的生死?
代海寺的僧尼,开始带着所有难民,在菩萨前面诵经祈祷。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是经受持者,及闻诸佛名者,是诸善男子、善女人,皆为一切诸佛之所护念……”
《阿弥陀经》,行树罗网,出微妙音,传遍四野。
张须陀,列的是方阵。
所谓“方阵”,即由步、车、骑三部组成。
战时,步与车交错,将抬着的拒马鹿角半插入地,构成方阵。
骑兵,位于方阵中央。
方阵,四面外拒,乃是大隋抵御突厥的常规阵型,传自古法。
此阵,先以步兵击敌迎敌。
胜之,阵中骑突出追击致大胜;不胜,可保骑兵主力不失。
这是一种保存珍贵机动力量的作战方法,也是一种典型的消极防守之阵。
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者也”。
杨素生前评之,“自固之道,非取胜之方也”。
一代战神杨素,是极力反对这种阵法的。
张须陀,却依然采取此阵,可见其对索水之畔的瓦岗军很是重视。
毕竟,这些衣衫不整的反贼,其人数可是一点不少。
五十多岁的老张,可见行军之谨慎。
瓦岗军,却是锥形阵。
这却是徐世积的杰作!
徐世积,出身高平北,祖上房徐氏,本为曹州离孤。
隋朝末年,迁居到滑州卫南县,家境富豪阔绰,僮仆如云,积栗数千钟。
小徐的老爹老徐徐盖,乐善好施,扶危济困,声名很好。
加入瓦岗之前,小徐才十七岁。
但十七岁的小徐,虽然年轻,却自幼熟读兵书,对于排兵布阵很有天赋。
据说,在他十岁的时候,被其父解救的一位背着大酒葫芦的乞丐看重,于是秘传了某个派的兵法武功。
因为感觉天下已乱,于是就近钻入瓦岗寨做了响马。
其父,也不为己甚。
锥形阵,又叫牡阵。
就是前锋如锥形的战斗阵形,是一种大中华最古老的阵法之一。
此阵,前锋如锥尖锐迅速,两翼锋利有力。
前锋,在狭窄的正面打开缺口,插入敌阵,进行突破。
两翼,紧跟其后,利用其翼刃,割裂敌阵开口面,扩大战果。
前锐后重,犹如重剑,若合高地而下,势不可挡。
这,是一种异常强调强力进攻突破的攻击阵型。
非有勇悍无比的将领、锐如钢刀的攻击型部队,而无法使用。
瓦岗军,现在既不缺马,也不缺悍将。
这尖峰,用的是瓦岗寨坐第二把交椅的殇!
殇,本来到这个位置,根本不需要他来冲锋陷阵。
但是,今天这锐锋,他是非出来不可。
因为,瓦岗寨现在人才济济,猛将如云,自己吃老本,可不一定能保住二当家的位置。
不是他不会耍心眼、斗智谋,而是因为在这土匪窝中混,靠的还是实力。
今天,他就是要将自己的四千五百余人,变成锐锋给大家看看,什么叫正规军作战。
是的,那些从辽东投来的人,指名道姓要加入殇的旗下,因为殇的威名据说在大东北非常响亮!
翟让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他也不希望自己的二当家的实力,被新来的头领们盖过。
战力虽强,可人数太少啊!
于是,本来还是两千来人的殇部,增加到四千五百。
即使是四千五,也在如今瓦岗寨近十五万的大军中,还是太单薄!
好在这殇部,都是清一色的强悍骑兵。
经过这四五年的建设,也优先配备了骑兵的所有装备,成了瓦岗寨最具野战能力的甲骑。
美名其曰:殇骑!
锥形阵的两翼,分别是单雄信和徐世积。
单雄信在左翼,徐世积在右翼。
因为能力属性不同,这两侧翼锋左重右轻。
这三人,即是瓦岗创业元老,也是公认的武力值超拔之辈。
至于王伯当等人,还捞不到这样表现的位置,毕竟今日这扬名立万的场面可不多见。
而翟让则稳坐中军,倒是那李密不见踪影。
既然是约战,那自然是少不得叫阵。
瓦岗寨出来的,是前锋大将殇;剿匪大军出来的,是秦琼。
嘿嘿!
只见两个人全身盔甲的好汉哥,“踢踏踏“各挎一黑一白骏马,驰出各自相隔的一箭之地。
后边,俱是三个全副武装的亲卫。
何谓一箭之地?
就是布阵之前,双方会有专人挽弓抛射,用一箭的距离确定好各自的阵线前锋位置。
双方各一箭,也就是两方阵线间隔共两箭。
按照后世的算法,也就300 -350米距离。
这个距离,双方的眉眼清晰可见,说话的声影也基本能听见。
声音的速度,可不就是 340米\/秒?
所以说, 咱们老祖宗都挺懂声音传播的科学。
你看,双方的叫板主将放个屁,刚好能让自己后边的将士听见。
对,听见,不是闻见!
因为叫阵,可是要有人摇旗呐喊的!
“呔!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这殇很鸡贼,催马跑的快,几步就早到了中间点。
那儿,兀立着两支定阵箭!
殇既然是早到的,自然是比后来者拥有率先问话权,毕竟是等待一方要被动嘛!
“你爷爷吾,乃大隋虎贲郎将秦叔宝是也!”
“巫那贼酋,尔是何人,报上名来,你爷爷我的锏下,不留无名之鬼!”
秦琼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悍将,嘴上一点也不落下风。
叫阵,不就是过嘴瘾,在话语上争个面子高低?
这种很古典主义的对阵开场,似乎从南北朝开始到如今大隋,又开始流行起来。
粗俗,而雅致嘛!
今天的这叫阵,有点像斗将。
毕竟是约战,得有个开启仪式!
“嘿嘿,你是我爷爷,那不好,我的名字,叫殇,短命哦!”
殇的话语习惯,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但听了非常让人冷飕飕。
特别是这名字,既奇葩又恐怖!
殇,可不就是早夭之人吗?
不过秦琼听了,却是另外一番心思。
对上了!
果然是活死人!
瘦瘦高高,看着就很杀手的样子。
“哼!废话少数,今日你亲爷爷就将你变成真鬼!”
说完此话,两个人也就不废话了,拍马就干。
“叮当!”
殇的长朔迎击在秦琼的锏上,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鸣叫。
两马交错,一个回合。
跑个圈,两马换位对冲。
中间地带,两将的亲卫已经“踢里哐啷”地干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殇和秦琼的马儿,很快就交错在一起。
钝器的锏和锐器的朔,这一次都奔向了他们相对的主人躯干。
“呼——”
“刺啦——”
阵线上的将士一阵惊呼,在两种不同的破风声中,两人的身影都仿佛矮了不少!
都中招了?
当然不。
这两个家伙,都是使出了铁板桥的功夫,堪堪躲过了对方这致命的一击。
铁板桥,是一种大中华传承久远的武术救命绝招。
原本,是专门用于闪避敌人暗器的身法。
像暗器来得太快,不及跃起或向旁避让,便将身子僵直,突然向后仰天斜倚,让暗器掠面而过,双脚却仍牢牢钉在原地。
只是这二人,使的是马上的铁板桥!
等两人从马背上竖起身子,双方的军将们都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活着呢!!!
那一拨狗斗在一起的亲卫,也很快分开,追随各自的主将回返主阵。
叫阵结束,各自无事,对攻开始!
不约而同,双方的中军,响起了金鼓之声。
三通金鼓响,便将阵来冲!
瓦岗军的锥形阵,速度最快!
而剿匪官军的方整,移动起来就很缓慢,但对阵吧总是不能死守,而也是要移动作战的。
老张,其实打心眼里是不把瓦岗寨的这些手下败将,放在眼里。
摆下方阵,也是处于一种隋军的传统习惯。
毕竟,现在大隋日常训练的阵法,除了方阵,就是圆阵。
那些花哨的阵法,如疏阵、数阵、雁形阵、钩形阵、玄疑阵、火阵、水阵等,已很少用。
自从杨素老去,大隋的军阵趋于保守。
只有像杨子灿这样一批新世代年轻将领,才会尝试用一些更加大胆的攻击阵型。
年轻人,火气大,喜欢用猛力搞定对手。
张须陀,跟着杨素,学到的不是杨素的猛,而是他的稳。
不虑胜,先虑败!
瓦岗军人多势众,自然带着一股匪气。
扛过第一波,后面就是剿匪大军施展的时候。
那时候,就可以让贼首翟让和流窜犯李密,认认清楚他张须陀——这个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三角锐锋,抵上四线方阵。
犹如针尖对上钢板!
“轰喳喳——”
“叮当当——”
……
那种刺耳的金铁交鸣、战马嘶叫、人声惨呼之声,乍然升起!
战争,没有技巧!
钢铁,始终要对上血肉!
面对殇的冲击,排在方阵前面的步兵,并没有绝对的优势。
方阵,并不是像传说中那样坚不可摧!
这一点,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都是如此!
以步兵的牺牲,换取中阵骑兵的实力,本身就存在问题。
一旦锋线被突破,中心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展开马速。
这样,反而会将中军陷入万劫不复的危险之中。
对付方阵,就是看进攻一方够不够硬、够不够猛、够不够利!
显然,张须陀的算计,今天有点失误!
殇带领的铁骑,绝不是他想象中的泥腿子,而是正儿八经的百战雄兵,全铠甲铁骑!
虽然还算不上是如假包换的铁浮屠,但也包裹得像模像样!
正面的步兵防线,竟然被冲开了一道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