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渊薮
作者:玄武季   且隋最新章节     
    李二噘了噘嘴,刚想反驳,却被后边的人拉了衣角。
    于是头一低,施礼退后。
    拉他人,正是前来晋阳城找自己游玩的好友唐俭。
    唐俭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多说。
    李二会意,微微点头,但心里甚不是滋味。
    “杨子灿牛什么?一个外藩串子,我如果有他的位置,一定比他强……”
    “唐公,这老等下去不是办法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裴寂上前,着急地说道。
    “其实二郎也说得没错,如果不是那杨子灿,都拔可不就是我们南下的一大助力?”
    裴寂这么一说,李渊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估计刚刚被李二郎激起的烦躁,又平静了下来。
    “现在如此,一是白道城军方大营让我们进出阴山麻烦了不少,二是这东突厥境内,一下子多出十多股势力,我们都不知道该借谁的力量!”
    这时候,刘文静也开口插入话语。
    “是啊,东突厥太强大了,我们担心他会侵扰我们;现在东突厥太弱了,我们又发愁如何借力而起!”
    李渊点点头,缓缓说道。
    “现在,如果我们起事,仅仅靠仓城中的军马武备,是万万不够的!”
    裴寂做为晋阳宫副监,自是对旁边临近的仓城储备情况一清二楚。
    现在李渊之所以坚持想和东突厥人搭上勾,就是想借助他们的军队和战马。
    而他们自己在太原的力量,左右整合起来,也就能用仓城中的军械武器装备不到十万的兵力,而骑兵却仅仅只能装备不到四千。
    突厥人,至少要借给自己三万骑兵、五万匹战马才行。
    为了能实现这个目的,李渊自己已经授权密使,不论什么条件都可答应!
    对,一切!
    土地,财产,人口……
    “只是现在光靠这么点力量,我们很难走出太原郡啊!”
    刘政会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须,遗憾地说道。
    “信公,可否通过商道弄到更多的战马?”
    李渊扭头问,坐在一帮的武士彟。
    “唐公,现在突厥商马,已经很难翻过阴山白道,不过如果能打通陇右一线的商路,那里的马牧之良马,可解燃眉之急!”
    武士彟现在主持李渊的兵甲武备,战马自是他的管辖范围。
    “我已经通过关系,将咱们太原郡内民间之马,悉数收拢,有成年壮马三万两千之数。”
    “可惜,能做战马者才不过六千,其余倒是可以做为驮马使唤!”
    “以四万骑兵计,我们还缺至少五万匹战马。”
    “可惜,周边各郡,只有马邑郡、雁门郡、娄烦三郡马牧的战马最为丰富。”
    “只是众位也知道,雁门一战,突厥尽搜万骑,现在都悉数收在定襄郡的白道城四野!”
    “可现在那杨智积,怎是好相与的?”
    “吾数次勾连,竟不得匹马!白道城王辨、郡守杨智积之流,实乃顽固不化之徒尔!”
    武士彟叹了口气,说道。
    原来,武士彟受唐国公李渊之命,以太原私商之名,多次前往定襄郡购马。
    但,皆被军政两道的二人,以朝廷严禁贩买边郡牧马为名,一一拒绝。
    况且,即使是拿着太原老大李渊的名刺去,也无济于事。
    那两人,真如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那怎么办才好?”
    李建成听了,急道。
    “世子莫急,我们也不是没有收获!”
    武士彟微微一笑,道。
    “正月里,我已收到信息,那陇右河西一带,有人正有一批良马,寻找下家呢!”
    “哦?有如此好事?”
    李建成高兴地说道。
    “嗯,说也奇怪,本来陇右河西马牧之马,流出的皆归胡人之手,胡人得后视之为瑰宝,从不肯轻易卖予商道。”
    “更何况最近朝廷又将杨子灿迁为雍州大总管,以他之性,自是会对马牧之患力行整饬。”
    “如此,陇右牧之牲口,以后恐怕再难流出!”
    “但是,最近却有以前吾交好的河西胡商遣人送信,说是天水郡冀县有两万余匹牧马寻找买家,看我要不要吃下。”
    “哼,又是杨子灿,这不就是个搅屎棍?好像这天下之事,都少不了他似的!”
    李二郎实在忍不住,又开口大声吐槽。
    “二哥,您和他较什么劲?他就是个混吃混喝的纨绔,只是让那广老头看对眼了,将官升的太快罢了!”
    “也不见得他有多能,倒是他手下的那帮人,的确一个个甚是厉害!”
    这时,好久不说话,正婀娜依偎在李渊身边的李秀宁,说话了。
    “有马是好事,接住就是了。”
    “不过,这一下子多出这么多马来,且要防着里面有什么蹊跷!”
    李秀宁轻轻提醒了一下,便不再言语。
    大小姐的话,不轻不重。
    既像是肯定此事,又像是好心提醒。
    “宁儿说得对,杨子灿不足惧,倒是要提防皇帝放在他身边的那帮人!”
    李建成接过妹妹的话头,说道。
    “这杨子灿,倒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如果这时候能拉过来为我等所用,就好了!”
    李建成,显然是对杨子灿在做生意上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很是赞赏。
    不过,拉过来为他所用?
    估计是想多了!
    “这两万匹战马,可得赶在那杨子灿回去上任前,弄出陇右才好!”
    李建成说着,不无担忧。
    似乎无意之间,便认为这事情能不能成,杨子灿才是关键。
    “看看,我说啥?”
    李二郎知道这么说老爹和大哥都不喜欢,但实在是忍不住自己那张爱吐槽的嘴。
    杨子灿,现在看来,不仅是自己的克星,还是老爹伟大事业的克星。
    “二郎,你只会抱怨吗?”
    李渊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怒气。
    只会埋怨、吐槽、鲁莽的儿子,可不是自己将来事业接班人的优选。
    现在看来,还是自己的长子和乖女儿,更让人可心一些。
    可惜,这秀宁是个丫头,太能干也不是啥好事!
    人家钜鹿郡公柴慎的儿子柴绍,早就投过好几次拜帖,想提两家秦晋之好,可是全是这死丫头不将人家放在眼里。
    可看在亡妻窦氏的份上,自己也不好强自逼迫与她,这桩好事儿就这么搁下了。
    听说,只见了闺女一面的那千牛备身柴绍小将军,从此茶饭不思,好生生地有了什么儿女病!
    唉,有个太美丽的闺女,真是当老子的、想做女婿的,一件大祸事!
    “爹爹,我是说的实情!”
    “这杨子灿,绝不像您和二妹、大哥,众位叔叔看的那么简单。他惯会欺男霸女、骗人装傻,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要我说,咱们趁早得想办法除了这祸害!“
    “否则,他会终究坏了我们的大事!”
    李二郎豁出去了,索性连除掉情敌杨子灿的话都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何至于呢?
    杨继勇一家,风评很好!
    就是在座的好一些人,都与这家人私交甚笃、多有来往。
    就是李渊这个事主,也对杨继勇和杨子灿印象颇佳。
    人家,招谁惹谁了?
    目前为止,李渊并不想真的造反,即使真的造反了,也尽量不想和前朝的众多亲友太撕破脸。
    搞得血呼刺啦的,多不贵族?
    就是将来把这天下搞定了,难道还不得靠着这些就权贵势力帮衬?
    靠那些打仗的时候崛起的泥腿子?
    快得了吧!
    杨继勇和杨子灿,都动不得,人家世代都替关陇贵族,守护着东部大门!
    功劳没有,苦劳也是有的。
    更何况,这杨子灿雁门之战立下了多大的功劳?
    所有中原老百姓,都得感谢人家!
    老于政事的李渊,可是对朝廷运转和支撑的那一套,清楚地得很。
    大隋老杨家之所以搞到天下纷纷的地步,还不是不与众权贵留口饭吃?
    赶尽杀绝?
    杀得完绝得完吗?!
    打天下容易,守江山难啊!
    打,可以靠蛮力武功。
    可守江山,却是需要千千万万的士大夫啊!
    现在大隋的各方贵族子弟,可不就是将来治国理政的士大夫主体力量?!
    这可不就是权势世袭?历朝都是这么个过来的!
    文化,素养,家教,熏陶,也并不是随便哪个家庭、家族,能够轻易满足士大夫标准的!
    这些人,不好惹,不能惹,更不能随便杀!
    广皇帝,现在可不就是犯了众怒?!
    李渊要的,不是刀剑,而是和风细雨、温润过渡!。
    这也造成他尽管广交高天下英雄、运筹日久、图谋大事,但却始终下不定决心走出那最后一步!
    他,是个传统的贵族。
    这牌坊嘛,总是要立一座两座的!
    “现在那广老儿,都把钢刀架到咱所有人脖子上了,还想着如何体面?”
    李二被他老子长期压制的郁闷和怒火,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还没看清楚?”
    “那狗贼杨子灿,就是广手中的这把利刀啊!”
    “谁能说广老儿发来的这戒敕,以及你我各位的调令,不就是这狗贼的主意?”
    尽管这话,说得是八九不离十,但在座的每一位,除了怒发冲冠的李二,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杨子灿,二十五六,也就是个串子亲王,他那大将军位也就是个十二卫之外、并不入流的四府大将军!
    他再和皇帝亲,能亲过皇子、能亲过“五贵”、能亲过面前端坐的表哥“李渊”?
    即使宇文述死了,可在江都的广皇帝身边,文有虞世基、裴矩、裴蕴、封德彝等,武有来护儿、陈棱、张镇周等。
    怎么可能轮到,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异姓亲王多嘴?
    离了大谱啊!
    “无知!狂妄!快退下!”
    李渊的脸,涨得紫红。
    虽然他们今天这会,并非严格的军议,不用讲什么大礼议,但是这老二在一众左膀右臂面前大放厥词,实在是有点狂妄和丢人!
    就好像你俩之间,那点儿女间的小恩怨,谁不知道似的。
    多大点事儿?
    再说了,那长孙氏并无失德之处,自己的二夫人万氏,可是亲自查验过落红布呢!
    谁还没有个年轻过?
    杨爽、高士廉、突第齐喆、李渊自己……嘿嘿!
    结婚了,就算长大了,该放下的就得放下!
    放不下的,记仇的,难成大器,说不定还会遗祸无穷!
    “我……”
    李二还想再说,可被身后的唐俭用一只不知道刚才摸过什么的手捂住,然后拉到人后边去了。
    “不过,现在这杨子灿迁雍州,咱们这边又来如此的戒敕和调令,这一升一叱一调,的确也太过蹊跷!”
    此时,刘文静又插嘴说了话。
    “在下原本所思,却是唐公很有可能迁任这雍州大总管一职,毕竟您对陇右河西之军政,最有心得和政声!“
    “可是结果呢?”
    听了刘文静的话,李渊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和不甘。
    是啊,这总管府之制的恢复,让李渊等一干地方重臣无不眼热心跳!
    杨子灿能当豫州总管,那自己就能当雍州大本营的总管,再不济也能当个河北之地的并州大总管!
    可是呢?
    皇帝,似乎已经忘了并州刺史府能升级成并州总管府这事!
    只给自己的正式名分,就是山西河东慰抚大使、太原留守、晋阳宫监。
    这官,是大,算是太原盆地里的土皇帝,最高的军政长官。
    可是,比起能手捏十数郡的大总管,这个职位和权力就很不香了!
    不过,皇帝不给他大总管的职位,还来敕书训诫,自己的确也无话可说。
    这几年,太原地界不照样乱匪横行?
    白鹭寺的人,可绝不是吃素的!
    虽然自己让建成和老二带兵多次“剿杀”,可那些“贼匪”实在是不能干掉啊!
    那,可是自己翻身和自保的绝对本钱!
    杨子灿能当孤臣、忠臣,那全是因为他老子娘、妻儿都在粟末地,自己呢?
    《桃李章》的那道夺命之剑,始终会悬在李姓人的头上!
    除非,这隋……
    “唐公,现在情势,的确紧迫!”
    “两位公子分别一东一西调任,刘大人和我又调离晋阳,还有三位贤兄明令缉拿……”
    “如此等等,这分明是皇帝又在剪除唐公的左右羽翼啊!”
    裴寂接过刘文静的话头,表情复杂地说道。
    “唐公也知,那临汾郡、绛郡、河东郡,朝廷新近都做了诸番调整。”
    “我觉很,这里面很有深意啊!”
    裴寂,插话开始细说自己对周边态势的看法。
    “哦?那屈突通不是调往天水郡去了,这不是好事吗?”
    “当初他驻守河东,对咱们可一点儿不是好事!”
    李渊见裴寂似乎另有洞见,于是大感兴趣。
    “表面看,似乎如此一番调动很有错漏,然则诸位请看!”
    说着,裴寂上前,在长几上拉开一卷舆图,指着上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