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路障的人,显然发现了这种变化。
躲在山梁上暗处的哨探,立刻在龙王沟的顶上亮出火把,来回晃动……
点燃的草垛,很快被强横地挪向一旁!
马贼们为了脱困,真的拼了!
好几个马贼,不过熊熊燃烧的大火,用套马索拴住树桩的两头,一头一马,然后将那些火堆拦住拉扯……
白榆奴贼,名不虚传!
白羊川的深处,火把接二连三的亮起,直直的扑了过来!
白榆不为所动,带领两三千马匪,横亘在龙王沟的上首,并用明亮的火把,形成一道火墙,阻止如风一般奔过来的马群锋头……
很快,头马被迫调转方向,朝一两侧亮着火苗,但中间黑魆魆的沟口奔去!
然而,这马群并没有进去多少,早就等候在此的伏兵已经赶到。
火把通明之间,白榆看得暗暗吃惊。
突厥人?
怎么会是突厥人?
来的,正是早就跟踪李建臣他们多日,准备在白羊川伏击的阙度设和阿史那大奈!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地方,就是无论在武威郡、还是在会宁郡,甚至在贺兰山西坡,他们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伏击地点。
但是当年阿史那大奈从楼烦郡西遁的时候,却是在白榆废弃的老巢白羊川藏过身,自然是将这里的沟沟岔岔摸了个门清!
阿史那大奈是什么样的人?
想当年,他也是西突厥有名的智将。
他一到白羊川,就明白这地方是一个藏兵、设伏的好地方!
所以在跟踪李建成兵马的途中,他早就将他们必经之地的白羊川,选择成为了完美设伏、抢夺战畜的好地方。
当然,他们突厥人也根本不知道这地方曾经是白榆贼奴的老巢。
更没有想到的是,白榆也早就和他们一样,搭上了李建成手里的马匹!
今晚,也是误打误撞。
原本已经料定李建成等,肯定就要在这两天通过渤海湾,东出桌子山谷口。
到时候,他们经过白羊川的时候,便可以依样引入其中,上下其手,夺之遁之!
可是,谁也没料到,这第一步就先被熟悉地形从北部而来的白榆走了先手!
突厥人已经准备数日,急报有人开始抢夺嘴边的肉!
于是,在此蹲守数日的阙度设和阿史那大奈,开始紧急连夜布置!
先是封住东边的谷口,再就是开始对躲在白羊川深处静候。
到那个地步,发疯的马群,已经彻底在通过一段段分马桩时,开始将速度降低到可以随便分群套取……
但是,他们不知道,和他们一起抢夺李建成的,是闻名江湖的大马贼——白榆!
可是,即使知道白榆又如何?
在关乎生死存亡的战畜面前,一切都无所谓!
现在,一切都要豁出去了!
“留下马匹,留你活命!”
突厥人说话很直接,无视了白榆马匪的剽悍。
“你又是那颗葱?”
白榆有点恼火。
一听那个身型肥胖的家伙如此说话,便知道不是道上的,也就不客气的回道。
“这些战马,乃是我大突厥的天赐之物,你们这些毛贼,竟然想从神狼嘴中投食,真是不知死活!”
“神狼?不是被大隋打成家犬?有胆报上名来!”
白榆握紧手中的狼牙棒,恶狠狠地吼道。
“见到阙度设大可汗,还不快滚?”
旁边的那个高壮大汉喝道。
“哦?原来是当初像狗一样归附隋帝的西突厥王子,那你又是哪位?”
“阿史那大奈!”
阿史那大奈举起手中的长刀,俾睨四顾,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哈哈哈哈,说来说去,原来一群丧家之犬!”
“好,今天就让你等蛮夷之辈,知道我白榆王的厉害!”
“杀!”
面对装备明显不如自己的突厥人,白榆一点不怯。
另外,他需要为身后的马匹,争取足够的时间入沟,能拖多久久拖多久。
“杀!”
两股人吗很快就厮杀在一起……
突厥人想要突破白榆的阻障,尽快堵住白榆马贼们撕开的龙王沟沟口!
而白榆的奴贼,则强硬地组织突厥人的意图。
这一场砍杀,却是比方才白榆同李建成等人的战斗残酷多了。
无他,主要是主客位变!
当这批战畜,在李建成等人的手中时,白榆只是个抢夺的客人,厮杀的目的更多是恫吓惊吓、撕开防线!
而当他们成为主人之后,就自动便为冒死的保卫战!
这一战,白榆并不能调集全部马匪上前,毕竟要有相当一部分去前后驱赶应道马匹。
所以,近万装备并不精良的突厥武士,和七千多全服武装、一人双马的白榆奴贼,倒是打了个旗鼓相当,异常惨烈……
死伤,不可避免的在事实发生!
而紧紧咬在马群后边李建成、李孝恭等人,一路收拢着散马,却对前边发生的战斗并不知情。
等进入到白羊川,便发现了异样。
马群的速度明显开始下降,那些守在后面的奴贼一边阻滞李孝恭等人靠近大马群,一边抽出部分力量后撤。
这样一来,便给李建成和李孝恭等人,留下了机会。
不能输的他们,开始奋力冲击……
鲜血的腥气,在白羊川里很快掩盖过了马群的汗臭和腥臊之气……
月亮,很冷漠!
唯有星星点点的星星,眨着好奇的眼睛。
而白羊川上一处处燃烧的野火,倒是与天上的星星相映成趣。
喊杀声,嘶鸣声、金戈交击声、惨叫声,谱写着大地之上的一曲又一曲悲壮挽歌!
前后遭受夹击的白榆,终于扛不住了!
他一棒将那个突厥大个武将阿史那大奈扫落马下,却不防自己后背,受到了那个突厥胖子的重重一锤!
“噗!扯呼!”
白榆身子摇晃,眼冒金星。
他狂吐一口鲜血,强自稳住身形,挥棒磕开阙度设的大锤。
然后再也顾不得一棒结果那个落马的突厥人,下令撤退。
阙度设要救落马受伤的大奈,自己不便去继续追杀,便放任已经重伤的白榆走了……
因为受到突厥人的冒死冲击,白榆并没有能让更多的马匹,窜入狭窄的龙王沟口。
两千五百多匹!
多吗?
针对于白榆印出来的上万匹马畜,不是很多!
这,也是白榆牺牲掉近八百余兄弟性命、余者人人带伤的代价之后,获得的战果。
可是,一次性能白抢两千多批最好的马,无论如何都是一场胜利!
所以,这两千五百多匹着实不少!
只是,那八百余条身经百战的兄弟性命,也让白榆心疼不已。
可是,活在这世界上,哪有不付出代价的好事?
虽然有不能尽数带走战马的遗憾,但白榆知道,这一次只能是如此了!
后面的李家人,已经赶了上来,并且拦住了后面大部分的战畜!
此时,估计他们正在和凶悍的突厥人在做生死掰扯!
当奔跑在黑魆魆的龙王沟里并且越来越深的时候,听着沟谷里单独的马蹄回荡声,白榆长出一口大气。
他知道,自己安全了!
在龙王谷深处,有一个非常隐秘的沟岔。
他们收拢士卒,清点马匹,开始休息。
这里,也是白榆的一个常备窝藏地点之一。
里面有草料、粮食、地下泉眼,还有许许多多的生活物资。
像这样的地方,白榆在灵武郡、平凉郡,设置了好多。
安全窝!
说他居无定所,难以围捕,实际上就是因为他的落脚点太多,也太隐蔽!
白榆今天受的伤,有点重。
一只左耳朵没了,是被那个叫李孝恭的人,用冷箭射掉的。
后背受了一个铜锤的重击,是那个突厥王子阙度设打的。
内脏受损,不住咳血!
队中的医者,为他小心地用烧酒清洗了耳朵那儿的伤口,然后用一只烧红的烙铁,烫了他的伤口。
“啊——”
白烟和焦臭,弥漫在洞穴之中。
白榆不住地惨呼。
抓在手中的一个酒杯,被他生生地捏碎!
汗水、眼泪,滚滚而落!
“李孝恭……李建成,阙度设……我干你娘!”
“总有一天……啊!我……要生吃了你们的眼珠子……啊!”
……
这个叫老鹰潭的地方,时时回荡着伤者们凄惨的叫喊声。
没办法,此时的外科救治,完全还没上升到粟末地那种精细医疗的水平。
烙铁火烫,草灰止血,简单止疼的药物,然后一切皆归天命!
这才是当今最普遍外的伤治疗水平!
好容易被处理完伤口,等包扎停当后,快要虚脱的白榆,被抬到另一个干爽的土洞里开始静养。
这时,胡彪端着马奶、胡饼等吃食走了进来。
“白爷,白爷,吃点东西!”
胡彪唤醒似睡非睡的白榆。
“我不想吃,口渴得紧!”
“给我一碗凉水,就取老鹰潭上上泉里刚泛出来的!”
老鹰潭,是龙王沟深处唯一的地下水源。
地点,十分隐秘。
有泉三眼,次第排列,泉水清冽香甜。
最上一泉,是老鹰潭的泉眼所在,也最新鲜干净。
老道的白榆,常行于江湖,对饮水吃食自是非常惊醒在意。
即使是到了自己这处万分隐秘的老巢之中,也依然下意识地保持着警觉习惯。
“白爷稍等,小的这就马上给你亲自取去!”
胡彪将吃食放在旁边,又将冷水浸湿的手巾,折叠好放在白榆苍白的额头上。
白榆,很烫。
“出去让臭老二、大吉巴他们,惊醒些……那些新得的马儿,多喝热水,要喂黑豆……咳,咳,咳……”
虚弱的白榆,有点絮叨。
伴随着咳嗽,老血溢出嘴角。
胡彪忙用一块布盛住。
那血,有些黑紫。
“白爷好心休息,兄弟们都是老手,不用吩咐,自然会照应好的!”
一边说着,胡彪一边替白榆擦掉嘴角剩余的血迹。
胡彪向守在一旁的医官叮嘱几句,便拿起一只当年抢来的泛着绿芒的铜水瓶走了出去。
很快,白榆就喝到了自己钟意的清凉甘甜泉水。
“咕咚,咕咚……”
白榆一连喝了两大气。
“痛快,啧啧……”
“只是,今日这嘴中腥气苦涩,连着香甜的水,也有股药气!”
白榆砸吧一下嘴唇,感觉今天的泉水总有一股怪味。
“是啊,白爷刚才吃了安神养气的汤药,嘴中自然是有苦味的!”
旁边小心翼翼的医者,解释道。
而胡彪,也跟着连连点头。
白榆似乎从好兄弟胡彪的眼睛中,看到点什么,刚想说话,便觉一阵眩晕和迷糊袭来……
刚从地上挣扎着爬上马背的阿史那大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赶上来的李建成、李孝恭、韦挺等人缠住。
一顿乱揍!
其实,这时候突厥人正兴高采烈地忙乎着。
他们中的一些好手,跳下马背,用熟悉的手法,安抚和清点那些奔跑了好一段路程的狂野马畜……
他们完全没料到,那些狂奔而去的白榆奴贼屁股背后,还有一股凶横的追兵。
突厥人登时间,便被已经完全惹急的李建成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时候的李建成、李孝恭等人,已经不再想着问清楚前面正抢马的人,还是不是白榆。
他们一声不吭,就带着满腔怒火和仇恨,扑向突厥人。
锋利的刀光,在一处处篝火和火把的照耀下,闪耀出金黄色的亮光。
亮光闪出,血液飚飞,惨叫狂起……
“敌袭,上马!”
看着交杂在马群中的滚滚铁骑,阙度设撕心裂肺地狂喊!
然而,迎接突厥人的,是黑夜中破空而来的无数箭雨。
这箭雨,来的蹊跷!
太多了!
来向,也不对!
根本不可能尽是李建成他们射出的!
可是,此时乱成一团的突厥人,哪来得及细想?
登时,无数缺乏防护的突厥人,就中箭倒地,眼看就不活了!
……
“官军弩箭!”
阿史那大奈用长刀拨掉几支箭矢,然后抽空拔掉一根插在自己铁甲上的箭头,借着闪烁的火光一看,大声惊呼。
铁杆,黑羽,精钢头!
当今天下,这种箭,也只有大隋精锐府兵,才有实力配备!
“隋狗来了,报仇雪恨,杀!”
阙度设听了,大声发令……
也不知道,突厥人这些年受了大隋官府多少委屈,竟然顷刻间就爆发了凶性。
他们的可汗,不正是陪着广皇帝在江都愉快地玩耍?
???
由此观之,这些年朝廷对于突厥人的安抚政策,不管是在制定上,还是具体落实上面,都存在很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