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衙门已近午膳时间,柏清玄略作休息,让吕家护院自由活动,派蓝昊天出去留意他们。
晚膳前,伏纪忠亲自跑来衙门大堂汇报情况。
“启禀柏大人,那双小儿的事查出来了。”
柏清玄放下手里公文,道:“伏指挥使请说。”
“朱大负债那年,家中老人双双饿死,那对被卖的小儿本在吕家做下人,”
说到这里,伏纪忠顿了顿,继续道:“后来因一次意外,吕家运往海州的船沉了,那双儿子也殒命江海。”
“竟是如此……”柏清玄沉吟片刻,“朱大的妻子从头到尾都在撒谎,也许不止是想掩盖朱家昔日的不堪。”
伏纪忠颔首附和一句:“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朱大后来又是如何发家致富的?”柏清玄转口问道。
“抱歉大人,下官未有查明。”伏纪忠憾声道:“朱大在赌场赢了几笔,几乎一夜之间还清所有债务。”
“这过程确实可疑。”柏清玄看了他一眼,道:“辛苦伏指挥使了,要不留下用过晚膳再回大帐吧!”
“是,下官遵命。”伏纪忠拱手退去。
不多时,蓝昊天快步走进大堂。
“启禀大人,吕家护院有行动了。”
柏清玄立时神色一凛,“卫百户快说!”
“那三人偷偷贿赂衙门书吏,让他遣人往吕家送信,说是窦英章罪行败露。”
蓝昊天说得严肃,柏清玄听了眉心一跳。
“看来本官这一招引蛇出洞,还是奏效的。”他低声呢喃。
“柏大人,接下来如何是好?”蓝昊天见他沉吟不语,低声问道。
柏清玄抬眸,目光深邃,“静观其变,看吕家如何上钩吧!”
蓝昊天颔首赞同,心里为他捏了一把汗。
天将将撒黑,伏纪忠陪着他们在衙门饭堂用晚膳。
“衙门里的菜简单朴素了些,但该比大营那头好许多吧?”柏清玄柔声问道。
伏纪忠是个粗人,一面大快朵颐,一面答道:“那是,将士们人多,朝廷可供不起这样的六菜一汤。”
“虽是家常便饭,却也是将士们可望不可及的大餐。”柏清玄目光垂落,眸底两道阴霾。
武将不比文臣,风里来雨里去,泥巴沟里打滚儿。
他们是真正的刀口舔血,拿命来换富贵。
文臣只会满口辞令,说的比唱的好听。
柏清玄是有能力做武将的,可他出身清流世家,书香门第,不敢去做那第一人。
他扭头看了眼蓝昊天,见他吃得满头大汗,忍不住轻声一笑:“卫百户还跟个孩子似的,吃东西如此猴急!”
蓝昊天猛然一噎,差点呛死。
“柏大人,下官只是……咳咳……只是想着快点吃完好干活啊!”
解释苍白无力,满桌子人都笑将起来。
送走伏纪忠,柏清玄径直回了厢房。
夜里寒风凛冽,吹得窗棂呼呼作响。
柏清玄单手支着额头,仔细回想白日里的事。
朱大的发迹一定与何青天有关。
二人之间有巨大利益勾结,可如今朱大要害何青天,可以推想他们之间的交易发生了惊天巨变。
“且看吕一如何动作吧!”他呢喃一句,不知不觉眼皮垂落。
翌日天还未亮,屋外便传来嘈杂之声。
“不好啦!首辅大人!”
何青天敲着门扉,大声嚷道:“首辅大人!窦英章他自杀了!”
“什么?”柏清玄一个激灵,醒来发现自己在书桌上趴了一夜。
他赶紧起身,走至门前拉开扇门,何青天一脸焦急地朝他一揖:“启禀首辅大人,从吕家借来的那个护院,窦英章他自杀了!”
“他人在哪儿?”柏清玄下意识一问,“快带本官过去看看!”
“人已经死了数个时辰,”何青天缓了缓情绪,道:“尸体停在饭堂里,仵作正在验尸。”
柏清玄一愣,“为何会在饭堂里?他不是随本官住一个院子么?”
何青天早知他会问这个,麻溜答道:“下官也不知啊!兴许是半夜偷偷翘班跑去饭堂的!”
“不说了,快带本官过去。”
柏清玄一声喝令,何青天赶忙上前带路。
饭堂门口挤了一堆人,都是从衙门各处赶来看热闹的。
“让开让开!”何青天一面大声呵斥,一面推搡人群,“首辅大人在此,还不速速让开!”
人群豁然让出一条通道,柏清玄快步走入饭堂。
只见不甚明亮的饭堂里,所有人都围着一处,指指点点。
“窦英章几时出事的?”柏清玄看着地上僵硬的尸身和翻倒的凳子,问向一旁仵作。
仵作是位有些年纪的老人,见首辅大人亲临现场,赶忙躬身答道:“回首辅大人,约莫是昨日亥时末,今日子时初用绳子吊死的。”
柏清玄抬首,见高高耸立的房梁上晃悠着一条粗麻绳,不觉神色一凛:“确定是自杀,不是他杀?”
“回首辅大人,”仵作恭敬道:“死者的脖颈受力均匀,依下官多年仵作经验来看,该是自杀无疑。”
柏清玄正打算俯低身子细细查看,人群里忽然传来蓝昊天的声音:“柏大人,下官来迟了!”
“卫百户,”柏清玄抬头,看着他走近身前,道:“你来得正好,帮本官看看窦英章的伤痕。”
“是,大人。”蓝昊天蹲下身子,摸了摸尸体的脖颈,又转动尸身的头看了看左右两边的深浅,低声道:“柏大人,看样子不像是被人从身后勒死的。”
柏清玄看着尸体沉吟有时,倏尔开口道:“是何人发现尸体的?”
“回首辅大人,”仵作收拾好验尸工具,答道:“是饭堂的厨子第一个发现的。”
“那厨子现在何处?”柏清玄继续问道。
人群里忽然钻出一个膘肥大汉,连声答道:“回首辅大人,小的在这里。”
柏清玄望向他,见他神色从容,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死者的?”
“回大人,”厨子不紧不慢答道:“小的清晨时分来饭堂上工,刚推开大门就见眼前晃荡着一道黑影。当时天光晦暗,小的立在门口看不太清,便走进来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梁上吊着一个死人。”
“你如何知晓梁上之人当时已经死了?”柏清玄质问一句。
那厨子不慌不忙,平静答道:“小的当时摸了他的尸身,又冷又硬,猜着他已经吊死多时了。”
柏清玄不动声色,起身俯视尸体。
须臾,他开口道:“卫百户,叫其他几名护卫和吕家护院都过来,本官有话问他们。”
“是,下官遵命。”
蓝昊天迅速离开饭堂,柏清玄继续说道:“来人,把尸体抬回敛尸房,派人好生看管。”
“是!”
几名衙役聚拢过来,把窦英章的尸体小心抬走。
“何大人!”柏清玄对着人群大喊,“迅速稽查衙门里所有人昨夜的行踪,务必有人作证才可洗清嫌疑。”
“是,下官明白。”何青天探着身子,拱手作揖。
走出饭堂,围观的人基本散去。天光大亮,旭日东升,清冷日光下寒风肆掠。
四名护卫和三名吕家护院齐齐立在饭堂门口的广场上,等候柏清玄发令。
“你们一个一个说,”柏清玄厉声道:“从昨日入夜到适才,你们都在何处做些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蓝昊天首先答道:“回柏大人,下官昨夜从您屋里出来后便回厢房休息去了,丁百户可为下官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