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百户是与蓝昊天住一间的另一名禁军护卫,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回首辅大人,下官也与卫百户一样,卫百户可为下官作证。”
其余两位禁军护卫也如此作答,轮到吕家护院时,三人颇有些犹豫。
他们同住一屋,似是眼神交流一番后达成共识,为首之人才答道:“回首辅大人,奴才昨夜用完晚膳便回屋休息了,他们二人可为奴才作证。”
“是啊,大人。”余下二人嚷嚷起来,“奴才昨夜就没离开过房间,我们三人都可为彼此作证。”
柏清玄扫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目光闪烁,便知一定有鬼。
他语气近乎胁迫地问道:“你们四个同住一屋,为何窦英章深夜离开却无一人发觉?”
三人垂下脸,踯躅片刻,为首那人道:“回大人,窦英章偷偷外出之时,我们三人皆已睡下。直到卫百户来敲房门前,我们都还在被窝里尚未清醒。”
“哦?”柏清玄故意提高声调,“你们亥时就睡了么?”
“回大人,是的。”
“看来保护本官这份差使对你们而言还是太过辛苦,”柏清玄揶揄道,“不如今日本官送你们回吕家吧!”
“大人饶命!”三人齐齐跪下,乞求道:“请大人勿要送我们回庄子上去。”
“怎么?不是很辛苦么?”柏清玄冷冷问道。
“大人,您若因此送我们回去,我们……”那人踯躅片刻,“我们定会被吕管事责罚的!”
柏清玄面上冷笑,道:“不想回去也行,那就老实告诉本官,昨日你们为何要偷偷送信回吕家?”
三人顿时大惊,为首那人一脸错愕,道:“大人,您是如何……”
“本官如何知晓的是么?”柏清玄反问一句。
三人低下头,不敢作声。
柏清玄趁机引诱:“你们只需老实回答,本官自有论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回大人,窦英章素来喜欢惹事生非,在吕家很是遭人嫌弃。”为首那人侃侃道,“这次他失手误杀杨子,牵扯进人命大案,还事涉官银,奴才是吕家人,自然不能放任他在外败坏吕家名声。”
“理由太牵强,”柏清玄诘问道:“窦英章死时衣着整齐,明显是白日里的衣服未脱或起床后重新穿戴完整。如此厚实的冬装,从中衣到最外层的夹袄,要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根本不可能。”
三人面露尬色,不作回应。
“最重要的是,”柏清玄眉目微敛,“窦英章的腰带系得很漂亮,一个着急偷摸外出的人不会在意腰带的结打得好不好,还有,他的帽子是歪的,最显眼的部分毫不在意,却要花精力把腰带系得完美无缺,可见他的衣服并非自己穿上的。”
此言一出,三人立时目光畏缩起来。
柏清玄微微探身,笑着问道:“你们能否告诉本官,为何窦英章要深夜偷摸出来?”
三人悄悄对视一眼,为首那人低声答道:“大人,我们……”
“我们错了,大人!”另一名吕家护院突然发声道。
“错在何处?”柏清玄冷冷一问。
“是我们把窦英章弄晕后抬至饭堂的,我们……”那人欲言又止。
柏清玄探身,轻轻问道:“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那人面色苍白,支吾道:“是吕管事,他说窦英章留着是个祸害,让我们找机会杀了他。”
“承认就好,”柏清玄轻吸一口气,“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若想少受惩罚,就坦白告诉本官,吕一为何要你们杀死窦英章?”
那人猛然抬头,神色紧张,“大人,窦英章在吕家多年,知道不少吕家阴私。他因误杀杨子被审,吕管事怕他泄漏吕家机密,所以才……”
“什么机密?”柏清玄不依不饶。
“关于偷运……”
他话未说完,突然被一旁的吕家护院狠狠怼了一把。
“偷运铸铁一事!”那护院不理,大声说道。
“哦?”柏清玄微微挑起一边眉毛,诘问一句:“据本官所知,吕家是有铁矿经营权的,只不过数量不多而已。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偷运?”
“回大人,”那护院眼神机灵,解释起来:“吕管事不过一时贪财,才会生此邪念,还请首辅大人恕罪!”
“恐怕并非铸铁,而是官银吧?”柏清玄冷声说道。
三人立时面色惨白,微微打起寒战。
“大人,您为何如此揣测?”那护院嘴唇发乌,小声问道。
柏清玄凝视着他们,语气冷肃:“本官已经找到目击证人,当时翻船的吕家船只上运载的其实是官银。”
三人默不作声,露出惭愧之色。
“还要继续欺瞒本官么?”柏清玄挑衅似的问,“再不说实话,本官可不会轻饶你们!”
狠话放出来,三人俱是咬紧牙关。
杀人偿命,他们的下场终究逃不过一死。
若能以利换利,通过出卖吕家苟求活命,许是此时唯一的生机。
即便吕家能斗得过柏清玄,可吕管事又如何会轻易放过他们这种亡命之徒?
“大人,奴才知道个中缘由。”那护院终于想通,正视柏清玄的眼答道:“吕家确实在走私官银,那船上装的根本不是铸铁。”
“是的,大人!”另一名护院抢白,“窦英章多次参与搬运官银,而我们几个只不过道听途说罢了。”
“还有还有!”第三名护院插嘴道,“窦英章那厮根本不是因吕家才推杨子落水的,他就是寻私仇罢了!”
“嗯,”柏清玄满意地收起下巴,道:“很好,本官自会兑现承诺。”
随后,蓝昊天带着三名禁军护卫,把三人押往大牢。
回至柏清玄身边时,蓝昊天问了句:“柏大人,真要饶他们不死么?”
“他们不过是杀人工具罢了,”柏清玄喃喃,“幕后主使才该死。”
蓝昊天默然,这小子方寸不乱,还真令他钦佩。
只可惜有这样的才干,依旧掌控不了信朝政坛,才会导致爹爹他们枉死。
“官银的真相水落石出了,”柏清玄感叹一句,“接下来便是何青天的问题。”
“柏大人,要审问何青天么?”蓝昊天试探问道。
柏清玄深吸一口气,沉声答道:“审,但本官想再陪他演演戏。”
何青天与朱大之间的嫌隙尚未查出,柏清玄这倔驴绝不会就此放过这两个幕后主使。
蓝昊天想,何青天死有余辜,朱大无论出于何种缘由,怂恿人去死总归是罪恶。
柏清玄传唤何青天,“何大人,可有时间陪本官再去一次赌坊看看?”
”这……”何青天微微有些踯躅,“首辅大人既然想去,下官不敢不陪。”
“那便有劳何大人了。”柏清玄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一行人再次来至如意赌坊,大堂依旧人头攒动。
“何大人,押大还是押小?”柏清玄故意问他。
何青天看了眼赌桌上的庄家,擦了把汗道:“押大吧。”
“一一三五点,小!”庄家揭开骰盅,笑着吆喝一声。
柏清玄淡定地把筹码推给庄家,由庄家分给赌赢的人。
“再来一把,”柏清玄平静道,“何大人,这次押大还是押小?”
何青天猜不透他的心思,干笑着答道:“首辅大人,下官今日手气不好,要不还是您自己猜吧?”
“本官听说你逢赌必赢,”柏清玄笑得意味不明,“今日就想试试看,何大人是否真有那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