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这段隐秘的丑事,她以休养为名,自请到庄子上暂住,希望能忘记一切。
谁知道厄运像一双看不见的黑手,紧紧锁死了她,让她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直到被原舍关起来的那段时间,她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好哥哥参与谋划的。
那时,孤苦无依,又惊又怕的柳兰枝正被关在冰冷简陋的屋子里没有了力气挣扎。
越是心性高傲的人,在面对打击时越容易被催折。
肉体上的疼痛似乎已经不值一提,但被人欺辱后的愤恨,发现被亲哥哥背叛后的愕然,令她万念俱灰。
她像一条将要死去的鱼,奄奄一息,麻木地躺在腐臭肮脏的烂泥坑里,静静地等着死亡的解脱。
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柳兰枝不吃不喝,几番求死却始终不能如愿。
原舍命人紧紧地看守着她,不吃不喝就撬开嘴巴硬灌,不眠不休就放迷药晕倒,柳兰枝像一个傀儡,任人摆布。
也正是这极端的拉扯抵抗,渐渐让她萌生了活下去的念头。
既然死不了,那就继续活下去吧。
活下去,把每一个将她推入深渊的人都拉进地狱,大家互相伤害,不死不休啊。
柳兰枝觉得胸腔里实在憋闷的很,她咬紧了牙关,反客为主,挣脱出来转身抱住了宝月,说出了让她毫不觉得羞耻的话。
“那一天的事,实在让我难以忘怀,只是你知道的,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身边丫鬟婆子众多,怎么好时常来找你。”
柳兰枝低声呢喃,眼睛里却泛着冰冷的寒光。
双臂紧紧勒住宝月的脖子,把她死死摁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当下就把她的脖子拧断。
宝月似乎觉得柳兰枝的情感太过于急切和热情,让她有些难以承受,所以她抽出双手抚上柳兰枝的脸颊,让自己松了口气。
“一段时间不见,怎么瘦成这样了?脸颊都陷下去了,真叫人心疼,不过,这当真是因为想念我,而不是因为苏牧青吗?”
宝月手指绕着柳兰枝耳后的一缕发丝,矫揉造作地调笑道。
温热的气息让柳兰枝觉得胃里泛呕,她佯装生气,手腕轻轻一抬,一把推开了宝月,重新整理了自己的衣裳。
“我接近他,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大事,话又说回来,我要的东西你拿到了吗?”
柳兰枝板起脸,有些不耐烦地坐到了椅子上。
宝月见她生气,连忙过来哄她:“水军布防图可是非常紧要的东西,苏牧青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轻易让我拿到。
更何况,最近府里新来了一个外人,天天在贞吉院待着,让我实在难以下手。”
宝月说着就去桌边拿火折子准备点火,却被柳兰枝厉声喝止了:“别,别让人看见你我在这里会面,免得节外生枝。”
只是宝月动作太快,话音落地已经晚了。
她拿着刚刚点亮的火折子,扭头不解地看着柳兰枝。
柳兰枝心头一慌,假装刺眼,连忙抬手捂住了半边脸扭过身去。
宝月见了却忽而理解地一笑:“在我这儿,还害什么羞哇,我又不是没见过。”
嘴上这样说着,还是乖乖地熄了火。
柳兰枝板起脸起身,匆匆塞到宝月手里一个白瓷瓶,认真地叮嘱她:“你家苏夫人过寿那天,想办法让苏牧青把这个喝下去,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做。”
宝月看着手心里的小瓷瓶,好奇地打开凑近闻了闻,皱眉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能让他有问必答的药,别的无需多问。你快走吧,一会儿我约的人要来了。”
柳兰枝不耐烦地把宝月往门口推,再多待一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心里的仇恨,一把掐死她,再敲烂她的头。
宝月小心地把瓷瓶藏进怀里,抽手摸了一把柳兰枝的脸,会意地低低一笑,这才开门一闪身走了出去。
柳兰枝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显出阴狠的表情。
她快速关上房门,从窗边看到宝月的身影走远了,才无力地靠着墙壁,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茫然地盯着眼前的黑暗。
苏夫人的寿辰虽然不打算大过,但因为苏牧沄出嫁,林家自然也是要表示一番的。
所以林朗特地提前请了戏班,宴席头一天就在苏府花园里摆开戏台。
苏夫人好静,几个孩子长大以后,府里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大家也都趁着机会,开开心心地凑到戏台前,看着台上台下的人练嗓子,耍大刀。
林朗自从上次跟苏牧沄闹了别扭,一直想找机会讨好她。
只是苏牧沄实在见不得他在长辈面前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样子,跟她敢作敢当的弟弟苏牧青差远了。
于是越比较越觉得看他不顺眼,表面上她还是那个乖顺的新媳妇,与夫君相敬如宾。
可背地里关上房门,她就摆着楚河汉界的样子,始终不跟林朗说话,更别说让他碰她了。
林朗自知理亏,也不敢抱怨,只能宠着她。
这次趁着岳母过寿,苏牧沄总不至于在娘家人面前不给他面子吧。
饭后,林朗主动提出让他们先唱一出小戏,一家人坐在一起热闹热闹。
苏夫人自然不会驳了女婿的面子,点头欣然答应,他们一家人也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这样轻松过了。
只是苏牧沄有意跟他拉开距离,刻意拉着宋时悦陪在身边,让林朗没有办法跟她说贴心话。
只是她这一举动,倒让苏牧青不高兴起来。
他看着林朗的目光不时往宋时悦身上看,显然是觉得宋时悦有些碍眼了。
宋时悦也不傻,她虽然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拉扯,但也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实在不合适。
苏牧青和林朗的目光,都朝这边射过来,她识相地找个借口,谢过了苏牧沄,到了一个角落坐下来。
林朗看到苏牧沄无奈的表情,顿时觉得机会来了。
他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戏本,双手捧到苏夫人面前,恭敬地请她点戏。
苏夫人推让了一番,最终先点了一出《定风波》,又把戏本递给林朗,让他们年轻人来点。
林朗又把戏本递到苏牧青手里,让他来点。
客人为先,苏牧青自然是推辞的,转来转去,戏本最终还是落到了苏牧沄手里。
“夫人,这是戏本,母亲寿辰在即,咱们也跟着热闹热闹吧?”
林朗拿着戏本,自然而然地坐到苏牧沄身边的座位上,殷勤地将戏本递了过去。
苏牧沄看着他一脸讨好的样子,心里更加恼怒,有本事在外人面前演戏,没本事替自己的媳妇撑腰。
想到这,忍不住白了林朗一眼。
只是碍于颜面,又不好当众发作,只好接过戏本,挑来选去,看到了《怨王孙》三个字,便私自猜测这是深闺妇人抱怨夫君的,正好可以拿来暗讽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