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霆登基后,下了退位诏书的皇帝便成了太上皇。
被苏鹤霆关进了从前皇后清修的佛堂,每日承受毒发之痛。
对外则宣称他是为从前做过的恶事忏悔,为大佑安宁祈福。
佛堂外被陆江带人严防死守,皇帝出不了,别人进不去。
但今日苏鹤霆却将雍王约到了这里。
雍王四十岁的年纪,有着皇家独有的好容貌,给人一种温润气质。
他拱手问道,“不知陛下召臣入宫是为何事?”
苏鹤霆转身看他,“在太子兄长心里,皇叔是这皇家难得的清正之人,是他敬重之人。
故而得知季川与王妃之事,朕第一时间命人将这消息秘密透露给皇叔,免事发后皇叔被动。
却不见皇叔有任何动作,莫非皇叔早已知晓此事,亦或者还有别的内情?”
雍王来的路上,想过无数种苏鹤霆让他进宫的可能,独独没想过他开口问的便是这件事。
苏鹤霆来京后,曾约见过他两次,都被他寻了由头避开了。
如今苏鹤霆成了皇帝,两人也不相熟,苏鹤霆更不可能平白同他聊家常,雍王心生警惕。
“陛下曾同先太子有联络?”
苏鹤霆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雍王心思百转,只当是先太子早先就找到了苏鹤霆,兄弟俩私下有联系,所以苏鹤霆回京实际是为先太子报仇。
隔间皇帝痛哼声传来,他越来觉得自己猜测没错,否则苏鹤霆对皇帝怎有那么大的仇恨。
但苏鹤霆不说详情,他也不敢问。
只回苏鹤霆前头的话,“先前不知是陛下好意,臣多有辜负,还请陛下宽宥。”
苏鹤霆眯了眯眼。
当时梁时来京,的确是遮掩身份的。
但雍王不是蠢笨之人,就算当时猜不到,在他登基后也该猜到是他所为。
眼下却同他打马虎眼,还有先前的避而不见,看来雍王府的确有内情。
苏鹤霆不动声色。
雍王继续道,“臣并非泥人,更无菩萨心肠,得知真相后恨不得杀了他们母子。
可那孩子自小由臣亲自教养,臣对他倾注了所有父爱,他是臣唯一的孩子。
终究是臣心软,亦不想被世人嘲笑,故而才将此事瞒了下来。
但王妃已被臣禁足后院,终身不得出雍王府半步。”
“所以皇叔为了颜面和割舍不断的抚养之情,选择继续让雍王妃的奸生子做王府世子,甚至将来承袭王位?”
苏鹤霆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皇叔还年轻,想要孩子,再娶再生便是。
若皇叔狠不下心,朕可出手处理了他们母子。”
雍王羞愧垂头,一副拧不清的样子,“可孩子是无辜的啊,他不曾做过恶,对臣也素来孝顺,臣实不忍心,还请陛下手下留情。”
苏鹤霆见此,心里已然确定了什么。
倏然冷了脸,“皇叔可知,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季川奸诈恶毒,背叛朝廷,你却要让他的儿子承袭亲王爵位,将皇家威严置于何地?”
雍王吓得忙跪地,“皇上恕罪。”
苏鹤霆不容置疑道,“朕给你两日功夫,要么你自己动手,要么朕动手。”
“陛下,季川的确可恶,可世子无辜,可否恳请陛下留他一命。”
雍王退而求其次,但依旧坚持维护雍王世子。
苏鹤霆冷笑,“皇叔这岂止是没有菩萨心肠,简直是菩萨转世。”
纵然雍王世子在他膝下养大,但他是雍王妃和季川苟且所生。
寻常男子得知一向疼爱的儿子,竟是这样的来处,便是再仁慈也做不到不追究。
可雍王非但不恨,反而百般护着,反常既有妖。
苏鹤霆印象里的雍王可不是这样的糊涂蛋。
但看在过去的交情,他仍愿意给他一个主动开口的机会。
他朝陆江看了眼,陆江会意,将隔间的房门打开。
隔壁屋里,皇帝蜷缩颤抖着,他双手被捆,嘴里被塞了布,发不出声音。
心里恨着,又被疼痛折磨的不得不哀求苏鹤霆,因而表情格外扭曲。
苏鹊每次见乔承望的腿没好转的迹象,就跑来看看皇帝痛苦的模样,偶尔还会推着乔承望来。
用她的话说,看仇人得到报应,大快人心,于身心健康有益。
苏鹤霆看向雍王,雍王此时则看着狼狈不堪的皇帝。
他眼底有光芒闪过,很快又恢复平静,但还是叫苏鹤霆捕捉到了。
雍王恨皇帝,他因皇帝得到报应而兴奋,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季川和雍王妃之事,由他设计,朕想着皇叔定然恨极了皇帝,因而让你看看他的下场,好纾解心头之恨。
可朕万没想到皇叔竟是这般立不起来,实在辜负太子兄长的盛赞。”
苏鹤霆再次提及先太子,是在给雍王提醒,别再在他面前演戏。
苏鹤霆长在疆北,不了解雍王的脾性,可先太子司御是了解的,太子在他面前提过雍王,故而苏鹤霆也该了解雍王。
雍王并非听不懂苏鹤霆的话。
可他抱着侥幸的心理,太子生前未必同苏鹤霆详细说过他。
他继续怯懦无能,“当年是臣先得罪太上皇,他憎恨臣,因而报复,得知真相时,臣的确憎恨过他。
但这终究是臣招惹来的因果,冤冤相报何时了,是臣不争气。”
这是要坚持装到底了。
若非苏鹤霆做太子时,曾私下同雍王交好,对雍王还算熟悉,他甚至都要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可他看得清楚,这就是雍王。
苏鹤霆眸色渐渐冷沉,“既皇叔有这般大气度,朕便也不多事了。
不过,非皇家血脉不可承爵,皇叔寻个由头上折子,朕将他世子之位去了,他的命朕可以留着。”
雍王忙叩首谢恩。
苏鹤霆摆了摆手,“先别急着谢恩,朕是有条件的。”
雍王眉心不可抑地跳着,“陛下请说。”
“都道家丑不可外扬,但皇叔与朕是自家人,这桩事陈年旧事没准皇叔也知道。”
苏鹤霆踱步走到雍王身边,抬手将人虚扶起来,“朕回京后才知母后当年竟是假死,且跟着一个叫易青的人去了乌丽。
听闻此人亦是皇家血脉,母亲是乌丽公主,随母在乌丽生活多年,后被先帝接回大佑,做了先帝身边的暗卫。
也因此不被众人知晓,故而如今朕想惩治此人并不容易。
朕初到京城,可用的人不多,又事关皇家颜面,朕只能将此事交于皇叔,不知皇叔是否知晓此人?”
雍王在苏鹤霆说到易青时,心口便是一跳,脑子里快速盘算苏鹤霆的意图。
谨慎回道,“不瞒陛下,臣的确知晓此人,不过,易青多年前因刺杀太上皇已被先帝赐死。
而皇嫂更是病逝宫中,臣曾亲自护送她的棺椁下葬,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苏鹤霆摇头,“母亲的确还活着,朕的人已经找到了她。
当年易青能瞒过太上皇将母后带走,可见京城甚至皇宫有不少他的人。
朕要皇叔做的便是将这些人找出来,一一拔除,并抓到易青,杀了他。”
“臣遵旨。”
雍王的心沉到了谷底。
苏鹤霆凝眸,“雍王,且莫让朕失望,易青死,你的儿子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