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锐轻皱了眉,抬眸望向身前反应激烈的女子。
他思索着上辈子二人第一次亲近时的反应,她似乎也是这般排斥,但到头来还是成了自己的女人。
他今日本没有要她的念头,不过是看她藏在被中隐隐啜泣,想用此举缓解她的紧张,孰知,她竟要他放了她。
仔细一想,似乎此生都不可能。
指腹轻轻拨了拨玉扳指,崔锐静静上前,将女子的手团在掌中,低醇的声线带有安抚的意味:“别怕,在成亲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既然小桃不想体验鱼水之欢,成亲后再体验亦是一样。”
陆小桃张了张嘴,她不是这个意思,她的意思是她要离开此处,她要回陆家村。
可崔锐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小桃可知晓何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陆小桃摇摇头,她当然不知道。
陆小桃委屈地想缩回被他牵着的手,崔锐顺势放开了她,动作柔和的与在陆家村时一模一样。
凝着他一如往昔的温情姿态,陆小桃心中大石一落,知晓他应是不会杀了她了。
细细想来,怪不得他敢那么对待天平县的大官,如此妄为地处置陆康她们,她还说他狂妄,如今才发现他确实有无法无天的资本。
陆小桃皱着小脸,怯生生地听着崔锐与她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意思,眉头揪地更深了。
待他解释完后,陆小桃低声道:“太子,农女身份低微,又不识字,也听不懂您所说的那什么君子的话。农女自知粗鄙,实在配不上太子。如今,农女只想回陆家村,您放农女回去吧。”
说罢,陆小桃紧张地揪着身侧的衣衫。
这身浅粉长裙还是今晨崔锐带着她去京城一间成衣铺子买的。
掌柜说粉色盈盈,她穿着似霞明妩媚,陆小桃听罢,直勾勾望着崔锐,说什么都要这条裙子。
他身上的银钱都在自己这,他还向她借了一百两银子,让她好一阵肉疼,幸好他说回去十倍补偿她,她才作罢。
早知如此,她说什么都不来京城了,不仅发现自己未来夫君是太子,借出去的银子更是血本无归。
什么衣裙要一百两银子,裙摆处的浅金色金丝花纹掌柜说是金线织成,她当时被迷了眼,如今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越想越气,手上又不敢太过用力,生怕损坏了一百两。
看着眼前女子不着痕迹地与他拉开距离,红唇间更是贬低自我来与他扯开关系,崔锐一顿,随即紧锁住她的眉眼,似在想拿她怎么办。
良久,他敛下眸,从袖中掏出一千两银票给她:“今晨,我向你借一百两银子,承诺十倍还你,如今给你。”
“太子对农女有救命之恩,农女如何能收太子的银钱。”
陆小桃生生将眸光从银票上别开,低着头道。
崔锐揉开她的手掌,将银票塞入她掌中,淡淡应声:“无关身份,这便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而小桃答应过做我的妻子,便也应该遵守诺言才对。”
凝着她谨慎小心的模样,崔锐轻笑一声,食指在她额上一敲,力道不大,却足已让女子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见她僵着不动,崔锐侧身望向门扉处,淡声道:“进来吧。”
话罢,门扉“吱呀”一声响,马进领着四名浅绿宫装的女子鱼贯而入。
四名女子皆垂头目视着脚下,余光丝毫不敢乱看。
马进停至浅色帏幔前,恭声开口:“太子,奴才已应您的吩咐,将伺候的丫鬟带来了。”
崔锐眸光淡淡扫过四人,审视之态尽显,众人不由屏住呼吸。
崔锐收回目光,眸色流转间望向身侧之人,伸出手臂,将还立在床榻上的陆小桃拉至身侧坐下,语气轻柔:
“以后,这四人便贴身伺候着你,若是有谁伺候不周,你便与孤说,这般不敬主子之人,也没有留在东宫的必要了。”
他语气平淡,却让伫立在屋子里的几人后背升起一抹寒意。
众人慌忙应了一声。
但棠华本就是个跳脱性子,今日见太子贴身内侍专门去往别院,将她与秀文一道遣来伺候东宫的主子时,先是满面欣喜后是满心好奇。
欣喜的是太子未死,她们这些奴才自然又有所依仗。
好奇的是东宫的主子一直只有太子,东宫之人都知晓太子用惯了身边的奴才,身边之人可是数年不换,那她们去伺候谁?
此时,棠华听着太子如此柔情地与那女子道着言语,却冷冰冰地警告她们,终是好奇地抬起头颅,竟见太子眉目涟漪着如水的温柔,正浅凝着他身侧的女子。
这女子长着一副……
棠华想了想,就像她前个儿听的戏本子里,要与好心小姐抢情意相投将军的狐狸精。
想到未来自己与秀文要伺候这位一看就脾性极坏的女子,棠华不由忐忑起来。
身侧忽地有人推了推她,棠华这才反应过来,惊地咬住嘴唇,忙低下头去。
她如此直视主子,若是被太子发现,以太子这般重规矩的性子,定会罚自己一顿乱棍。
棠华感激地瞥向秀文,却见秀文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一旁的马进,早已不动声色扫过太子与女子紧贴的手臂,心底隐隐诧异起来。
他自幼跟随在太子身侧,太子醉心公务,与女子如此亲近却是从未有过之事。
何况,他知晓太子心悦沈玉容,为了她可是多年不近女色,如今之举,难道是被沈玉容与容王定亲之事伤透了心,想通了?
马进神色复杂,太子安然回京乃是件普天同庆的喜事,按理说第一时间该立马进宫面圣才是,如今却呆在此处给这女子安排伺候的丫鬟。
明明此事吩咐奴才下去办便可,却要亲力亲为,莫非是怕东宫之人欺了这姑娘?
马进又瞥了眼这女子,暗暗地想,这女子一看便不像个会被人欺负的,反倒像欺负人的……
不管他如何猜测,他都知晓,太子这次回来,东宫恐怕要变天了。
众人想法各异,无一不是绷紧神经,就怕太子责怪。
只有陆小桃听闻此言后,皱着眉,下意识开口道:
“太子……农女……”她不要待在东宫,她要回陆家村。
崔锐却又瞥了眼垂首的四名奴婢,平淡开口:“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来拜见主子。”
话音刚落,四人款款上前,对着陆小桃恭敬福身,齐声开口:“奴婢参见姑娘。”
倏地,陆小桃所有的言语都被湮没在这数道声音中。
瞧着众人俯身顺从之态,陆小桃无措了片刻,竟发现心底竟然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无声无息间,她悄悄高昂了下颌,怔怔地想着,她也是有奴婢伺候的人了,一点不比陆家村和天平县的富贵小姐差。
不过她还是叹了口气。
若是崔锐还是从前那个富贵公子就好了。
届时,她享受这一切便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了。
如今,她却还要担惊受怕,一边是欺骗了救命恩人的惭愧,一边是怕掉脑袋的惊惧,简直让人烦躁不已。
她咬了咬牙,还想再说什么,竟发现自己全身轻飘飘地,嘴角也勾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来。
脑子里一道想法缓缓而出:
她可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太子这条命即便是一百个一万两都换不回来,而那天若不是自己恰好上山,他可能真的要死在那处了。
兴许太子便是感叹于此,对自己实在感激,所以才对自己那么好。
毕竟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给她点银钱,再给她做做饭,又怎么了?
而自己的命终究是比不过太子的,所以太子对她的恩情与自己对太子的恩情,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陆小桃想明白了一切,只觉当真是好人有好报。
若她早听姜铭的话就好了。
只是太子身份如此高,已经不是自己所想的好夫君人选了。
她还是得想办法变成他的恩人身份,而不是变成夫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