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补习班里竟然没少几个学生。
    雨具在墙边排成一排，在教室里汇聚成小溪，蜂拥着涌向教室外的广阔天地。
    林听拂去发丝上的雨水，踩着高跟鞋稳稳的走进教室。
    这是专门为了暑假开的班，魏轩和古琦两位头牌带班，这会儿他们都在教室里，正在给学生们发入学摸底测试的卷子。
    郑妙英把一套早就预留好的书塞到关冬月的怀里，轻声对她说：“第一排最中间的那个空位，你去那儿坐。”
    书是崭新的，封皮是世界地图，书脊上写着一句——
    “师夷长技以制夷”
    关冬月不用问就知道这一定是林听的主意。
    关冬月抱着书，有些迟疑：“我还来上课吗？不是……”
    “来都来了，反正暑假也没什么事儿，就上呗。”
    英子笑得特别老实，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件顺手而为的小事。
    关冬月看着书，迟疑片刻，还是决定留下来。
    “一共多少钱？”她轻声问。
    郑妙英不由得瞧了林听一眼。
    还真都让她算准了。
    郑妙英笑着回：“整套教材一共卖六块七毛八，听听说这是「录取吧」。”
    现在补习班用的教材都是他们几个老师编写、送去印刷厂印的，赚不了几毛钱，按劳分配给几位编写教材的老师。
    “补课费是每个月三十块对吧？”关冬月说着就要掏钱包。
    但裤兜空荡荡的，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钱在回家之前就全都缝到了内衣里。
    她局促的红了脸：“我……明天给你们。”
    她总不可能当场拆衣服吧！
    林听转回头，瞪了她一眼：“骂我们呐？补习班多个人又不碍着什么，多张桌子的事儿，你来不来，我们都得给老师开同样的工资。”
    “话不是这样讲的……”
    林听：“不拿我当朋友？”
    关冬月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朋友之间提钱多俗啊，”林听把她往教室里推，“快去上课吧，那位老板要晚些时候才到。”
    “可是……”
    “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
    “……”
    关冬月一直觉得自己做销售已经练出了不错的口才了。
    事实证明，在诡辩面前，她的口才不值一提。
    她……
    她敢肯定，自己硬要交学费的话，林听肯定会跟她翻脸。
    她琢磨着要换个方式把这笔钱给她们补上。
    她们不差钱，但她不能占便宜的。
    这般想着，关冬月的心情好了些，坐下时也更坦然了。
    关冬月坐在第一排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报名的同学都是按照付学费的顺序自己选座位的，最初来的几个人都知道，居中的这个位子早就被选走了。
    关冬月坐下时，刚好魏轩和古琦都在教室后方。
    她没拿到卷子，索性先翻开课本。
    扉页上，有钢笔抄录的两句贯休的诗。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
    字迹锋芒毕露，力透纸背。
    不是关冬月借笔记时熟悉的郑妙英的娟秀小楷。
    关冬月揉了揉眼睛，深吸口气压下鼻间翻涌的酸涩，沉下心来看书。
    很快，魏轩注意到了这个迟到的学生，发了试卷给她。
    关冬月是临时被拽出门的，连支笔都没带。
    魏轩乐了，把自己的钢笔递给她：“我还以为只有我干过考试不带笔的事儿呢，同道中人啊。”
    原本有一丝尴尬的关冬月瞬间更尴尬了。
    她埋头答题，完全不想和这位不正经的老师对视。
    林听和郑妙英在教室后方并肩站着，小声嘀咕：
    “英子，你今天发挥不错啊，不枉费我昨天给你抠了一个小时的微表情。”
    英子的眼睛亮亮的，眼巴巴看着林听：“真的嘛？”
    “真的，”林听双手环胸，右手食指有些烦躁的轻点着胳膊，“就是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演砸了……”
    戏刚刚开场，最要紧的角色还没登场呢！
    林听哪能不紧张？
    摸底考试的卷子内容不多，大约一个小时就可以答完。
    古琦拿着红笔，一边收卷一边在卷子上记录答题时间。
    关冬月几乎是最后一个拿到试卷的，她却不是最后一个交卷的。
    单论答题速度，她应是全班最快的那个。
    正常情况下一个小时的答题时间，关冬月四十分钟就交了卷。
    古琦注意到时间，不禁来了点儿兴趣。
    他大致扫过试卷上写的答案，不由得多看了关冬月两眼。
    这份基础试卷他早就熟记于心，扫一眼就大致了解了学生的情况。
    关冬月的基础相当扎实，英专生似的。
    古琦还不知道，关冬月的英语基础还真是和英专生一起学的。
    同样的每天 24 小时，关冬月除了要保证本专业的学业之外，多学了一个专业的课，每天晚上还要去卖货并负责统计整个北辽大学的卖货数量。
    为此，她付出了一半的睡眠时间和全部的娱乐时间。
    这些辛苦无人知晓，古老师只觉得这姑娘基础很好。
    关冬月交了试卷便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她恰巧看到林听的身边多了个穿着得体、略显富态的中年女人。
    阿姨的手里拿着一沓试卷，是他们刚刚做过的。
    林听余光瞥见关冬月，朝她挑了挑眉，使了个眼神。
    关冬月瞬间懂了——这位就是要来选资助学生的老板！
    “姜姨，刚好，这就是您刚给问过的关冬月。”林听朝关冬月招了招手，“她的基础很好的。”
    姜姨转过身，看到衣着朴素的关冬月微微一笑，用有些蹩脚的普通话与她说：“你好呀。”
    关冬月赶忙走过去，大大方方的朝她鞠了一躬：“您好，我就是关冬月。”
    “不要这样客气。”姜姨扶了她一把，“林小姐讲，你是学经济学的？”
    “是。”
    关冬月瞬间回忆起了自己打过的腹稿，落落大方的把她的成绩和做销售的经历都告诉了姜姨。
    姜姨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询问几个问题。
    这场面，像极了面试。
    关冬月也算集体购中北辽大学的总负责人了，虽然面对这样的场面有些紧张，但仍能保证说出的话得体大方。
    姜姨没有与她说太久，便笑着与她握了下手：“关同学，你很优秀。”
    关冬月的心不禁一沉。
    一般来说，这样的夸赞背后，紧跟着就是“但是”了。
    但是姜姨没再说别的，她只是笑了笑，就让关冬月回去了。
    关冬月心中惴惴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到底有没有打动姜姨，能不能得到一个机会。
    郑妙英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小声对她说：“冬月你别紧张，她是不会直接说出决定的……不过在你之前她也和几个人聊过，她只和你笑过。”
    关冬月难掩紧张，她望着郑妙英，眼巴巴的小声问：“她要多久才能给决定啊？”
    “这个嘛……”
    郑妙英面露难色。
    这个事儿，听听没跟她对台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