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府挂满素缟。
司马子长披麻戴孝,长跪于灵堂,神情黯然。
一旁,柳倩娘搂着两个小男孩。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其萧条程度与当初的李府如出一辙。
少顷,身披铠甲,手臂上系一根白布条的李陵到来。
两个小男孩看到李陵,脸上露出欢喜,开口脆生生的喊道:“舅舅!”
李陵上前怜爱的摸了摸两个小男孩的脑袋。
然后,他就在司马子长的身旁挨着他跪下,磕头。
站起身后,他轻轻拍了拍司马子长的肩膀:
“子长……节哀……兄弟还有军务在身,待叔父出殡那日,我再来送他……”
司马子长点头,接着便继续跪在那发呆。
李陵见状,脸上露出一抹不忍,但最后还是咬牙离开。
整整两天两夜。
司马子长就这么跪在那里,不声不响,滴水未进。
这一夜。
柳倩娘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去睡下。
偌大的灵堂里面就只剩下司马子长一人孤零零的跪在那里。
也是在这时候,一个漩涡出现在了司马子长的身旁。
然后一道身影从中跨出,来到了他的身旁,对着棺材内的司马谈深深的弯腰拜了拜。
看到这道身影,沉默了数天的司马子长终于开了口:“林生……你来了。”
林凡起身,眼中带着复杂,点头道:“是的,我来了。”
“林生,我很痛苦……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司马子长紧紧的握着拳头,浑身上下轻微的颤抖。
林凡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司马子长脸上的纠结和痛苦。
此时的司马子长已经不再是当初出游时的翩翩少年。
他已经长了胡子,并且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干练了许多。
少顷,司马子长缓缓开口道:
“这些年,我为郎中,跟随当今陛下身旁,知其有雄才大略,更对皇权有着毋庸置疑的偏执,尤其是在元狩六年,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病逝后,大汉的朝政由向外转为向内,这种情况也变得愈发炽盛。”
“而太史一职,自古以来就独立于皇权之外,是权力很大的职位,必会和陛下产生冲突。”
“我不怕成为太史,更明白作史背后的深刻长远意义,但,我现在已经有了倩娘,又有了孩子,作为丈夫,作为父亲,我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林生……我该怎么办……我好难取舍……”
听到这话。
再看到司马迁脸上的复杂和颤抖,还有那眼眸中那深刻的挣扎,屏幕前的观众动容了:
“我人麻了,这眼神,这表情。”
“我以前一直都觉得司马迁是史圣,所以我下意识的就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可不是吗?他一方面要承接父亲的遗志接过太史的重任,一边却还要时刻担心来自刘彻的压迫,这也太难了。”
“哎?太史这官职,不是皇帝封的吗?怎么突然扯到皇权去了?我不懂?”
“太史在那个时候是世袭的,跟皇权没有半毛钱关系好吗,也就是说,司马迁的这个太史,是他爹指定的,而且当时太史的权利极大,几乎能够跟皇权相当,不仅要负责起草各类文书,还有什么祭祀啊,历法啦,典籍啊,全都是太史说了算的。”
“就拿这一次司马谈没有参加的封禅大典来说,就因为缺少了司马谈的监管,刘彻很多地方都是自己拍脑袋定下来的。”
“啊?还有这一茬?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啊。”
“那照这么说,刘彻为了收回皇权,一定会找机会对太史下手喽?”
“所以啊,这不就出现眼下这种情况了吗?司马迁就是因为跟随在刘彻身边的这段时间,深知刘彻的品性,所以才会拿不定主意啊。”
“真的是太难了,这一幕,让我想到了自己,工作工作不顺心,可每当想到老婆孩子,每天还是要咬牙硬着头皮做下去,我也有梦想有自己想做的事啊。”
“当今社会,先有天价彩礼,后有房贷车贷,哪一件不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算都熬过来了,孩子的教育又是一笔重大开支……还追寻梦想……难啊……能活着就不错了……”
“男人好难,做人好难,白天男子汉,晚上汉子难……”
议论声中。
一道倩影突然从一旁走入灵堂。
她的眼中带着爱怜,但语气却无比坚决的道:
“夫君既然身为太史传人,可有听过齐太史与崔杼的故事?”
听到这话,司马子长和林凡齐齐一震,转过身看向来人。
林凡拱手向其施礼:“见过夫人。”
“这位先生……失礼了。”柳倩娘欠身,然后便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司马子长,接着道:
“夫君,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司马子长抬头看向柳倩娘,抿了抿嘴唇,开口回道:
“岂会没有听过,昔年,崔杼弑君,命齐太史伯写其死于疾病,太史伯不慌不忙地拿起竹简,提笔而书:‘夏五月,崔杼谋杀国君光’,崔杼大怒,挥剑杀了太史伯……”
“然后呢……”柳倩娘接着问道。
司马子长咬牙,眼眶瞬间一红:“因太史一职是世袭,故崔杼又找来了太史仲,并威胁其道:‘你哥哥不听我的命令,我已处决,今后由你来接任太史,你来写,庄公是病死的,不然,你就会和他一个下场。’说罢,崔杼指了指太史伯的尸体,满心以为太史仲会慑于他的淫威而从命,然而,太史仲却只冷静地摊开竹简,提笔便写道:‘ 夏五月,崔杼谋杀国君光。’崔杼怒不可遏,又拔剑杀了太史仲。”
伴随着司马子长的话语。
一副画卷在屏幕侧面打开:画面上,一名身形魁伟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把染血的利剑。
身旁两名男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又将太史家的三弟太史叔召来,凶狠地威胁他道:
“你的两个哥哥都已经死了,难道你也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吗?如果改变写法,还能有一条活路。”
太史叔平静的回答道:“按照事实秉笔直书,是史家的天职。与其失职,还不如去死。”
说罢,直接提笔便在竹简上照直而书。
崔杼被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当场提剑把太史叔碎尸万段,又责令太史季补缺。
太史季到来后,直接把竹简摊开来递给崔杼,崔杼一看,依旧是那几个字,顿时抓狂!
正要提剑砍人。
结果这时,门外一人抱着竹简急匆匆赶来,神情毅然,朗声开口道:
“太史家莫怕!我南史家来接力了!”
崔杼见状。
神情震颤!
瘫坐在地!
手中利剑坠落在地。
“直至见太史季将崔杼的罪状记载史册,南史才返回,而史书上得以记下:周灵王二十四年,齐庄公六年,春三月乙亥,崔杼弑齐庄公光于其府……”
伴随着司马子长的话音落下,一旁的柳倩娘开口道:
“为记录真相,昔日齐太史尚能不畏强权,前仆后继秉笔直书,这就是太史一脉的气节。”
“连我这等妇人都深为震撼,甚至在嫁入你司马家之时,便早已做好了时刻守寡的准备!怎么到了夫君这里,反倒变得优柔寡断了起来?”
“难道我的夫君,比哪任太史差了吗?”
“倩娘……你……”司马子长听到这里,顿时落泪,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柳倩娘上前一步,将他扶住,然后语气坚定的道:
“夫君,倩娘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司马子长咬牙,心疼的道:“倩娘……苦了你了啊……”
“夫……”柳倩娘还要再说,结果下一秒便神情一变,扭过头去干呕了起来。
司马子长见状先是一惊,接着便喜道:“倩娘,你这是又有了?”
柳倩娘稍稍恢复,笑着点头,然后对司马子长道:
“夫君但且前行!至于给你们司马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就交给倩娘吧!”
“哈哈哈!有妻若此,夫复何求!”司马子长仰天大笑,脸上的纠结瞬间一扫而空。
柳倩娘见状开口道:“夫君,你也跪了几天了,我在厨房给你准备了一些吃食,你快去吃了早些休息吧,身体要紧。”
“好!听夫人的!”司马子长笑着扶起柳倩娘,然后便对一旁的林凡点了点头:“林生,请自便……”
林凡微笑拱手道:“子长,请!”
而在目送二人离开后。
林凡的眼底却涌出了一抹震撼和深沉的悲伤……
【昨晚跪了,挂了三大瓶盐水,挂完十一点多,整个人都虚脱了,所以就直接睡了,跟诸君说一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