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大家都在准备过年。我们家每天这些琐事,终于也告一段落。继翁送信来说老家已经张罗好了,随时都能去,于是我回信说四日后到,让方梁驾着空的马车去巨鹿送信。
与师父联络说不能回去帮忙操持过年时,他们已经回到山里了。师父让我安心办事,待开春再回去开山建道场。我想想也对,毕竟俗事不了,难以安心。
就要回巨鹿老家,一家子都很开心。哥哥没有连假,明面上只能呆在家里,但是他知道我肯定不会真把他扔在家里一个人过春节,倒是一点也不难过。父亲已经卸甲,可以跟我们一起。
母亲久不出门,总觉得带再多东西都不够。我劝她不动,掏了笔画圈给她看。江面上冻了薄冰,四处银装素裹,很是好看。
母亲趴在小洞上看着未曾认真看过的颍水江上,不由惊叹:“你果真是跟着神仙在修行!”
我笑着回她:“所以不用带那么多东西,继翁都给准备了。万一落了什么,回来拿就是,等哥哥的排班出来了,我也就能按日接他过来团聚,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我们就这样直接走过去么?这洞这么小。”
我哭笑不得的擦去了那个小洞道:“也不能在大街上无缘无故开那么大的洞啊!”
“哦哦,也对。”母亲恍然,不舍的看了看消失的江面:“好久没看过外面,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没有杀那个副将,我不敢同母亲一起出门,我心中有愧,但也无愧,只能强装笑脸:“回巨鹿,我一定带您出去转转。”
就我这种三天两头出现在不合适的场所,又惹得事不论好坏一件比一件大的现况,娘也忍不住数落我:“别总在外面惹事,娘可以不出门,但是你爹和哥哥还是要出门的。”
可我总感觉不是我的问题,是人心叵测,难免委屈道:“他们说你儿子优秀,可是我总觉得举步维艰,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的。”
母亲闻言轻拍我的脸,笑着骂道:“我看你就是个不要脸的。”
“哪有你这么说儿子的娘?”
“那些美女是送给谁的?娘会不知?”
“呃……汤好了,我去看看汤啊!”被娘指着脑袋骂这种事,我难以解释的清白,落荒而逃。
待到方梁回来,我跟他交待了些当铺开业前要准备的事物,便把家交给了他和隐匿在各个角落的黑水仙君。
与兄长一起吃了今年在府中的最后一顿家宴,四个人一起回了巨鹿老家。
洞的对岸,是我出生的那个房间。母亲恍惚四顾,瞬间神色黯然的兀自抹起了眼泪。好在父亲已会疼惜她,匆匆将她扶了出去。我与兄长也很感叹,商议后决定封了这间房,省得惹母亲伤怀。
目送兄长一个人回到府里,我抹去那个门,将不大的老宅走了一遍。这宅子很老,未上漆的古木有些已经被蚕食,伸手去触碰,有淡淡的能量,静静去听,风沙沙声里隐藏着沉睡的呼吸。
老宅有灵,是方家世代壮大传承的守护。
当夜家人都安睡时,刑云仙君来了,我在那间屋里等他。
刑云仙君见我消沉的坐在那床的对面凝视着对岸,不知如何安慰:“准备好了么?我会替你唤醒这个宅子的记忆,你不论看到什么,不要惊慌,不要出声。”
我回来之前信誓旦旦,但触碰到老宅的灵魂时,我听到他们问我:“方水啊,你真的是方水么?你真的回来了吗?”
是啊,我真的是方水么?我回的来吗?
我想是方水,可我早已不是。我甚至感受不到方水应该是什么样子,只是大家都需要方水,而我可以演好我自己。但我,真的是方水么?
我茫然的望着那个我连谁躺都没来得及躺一下的床,看着这间一闪而过就再无法回来的房间,有种说不上来的陌生:“就这样不是很好么?向前看,往前走,为何还要追究?我从醒过来的那刻,已经不是方水了,就好像每次入境,我都不是我那样。”
“那你是谁?你为什么想守护这里?”
“我是春游啊,春日游水方折处,留有璞玉一瞬生。我是春游,再不是别人。”
“你……是恨我么?”
“怎么连你也这样问我?”我惨然一笑,按住要溢出的泪水:“来吧,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