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在见过艾哈姆之后,迅速在京城设立一家商行,名唤百家汇。
掌柜由清山从鬼城中选了一个老者,从前做过前朝王府的账房先生,人可靠且不多话,生面孔,不引人注意。
影卫全部换了常服变成商行的走卒小厮,跟着乔装打扮后的桑晚,带着三百万两银子出发去凉州。
萧玑对外给她寻的理由是发痘疹,这个病症会传染,自然无人敢来探视;就连百里奚也只能隔着闺房的门朝里面问几声好,桑晚安排的侍女学着她的嗓子每日应付着,倒也没引起注意。
上京距离凉州快马需七八日,车队拖着银子走不快,差不多走了十日才到凉州。
桑晚换了身行头,在城中酒楼与打前站的小顺见了面。
“燕红可知晓你来见我?”
桑晚轻啜着茶。
小顺摇头:
“主子不让,卑职绝不敢说。”
“嗯,此行我来是绝密,不是防着她,而是……”
桑晚还未说出口,小顺立刻点头。
“主子是怕世子爷知道。”
至今为止,这是小顺在她面前第一次提郑谨之。他依旧称呼他为世子爷,桑晚听着却仿如隔世。
“知道就好。凉州城情况摸清了吗?”
小顺从腰间取出一张纸递给了桑晚:
“翠云山与仰月山之间有一块空地,四周荒无人烟,两侧有山峰峡谷,地势险要,如果在此跑马练兵,绝不会惹人注意。这块地荒废许久,是凉州乡绅独孤罗的私产,此人好赌,家中祖产几乎变卖了个干净。咱们若正儿八经问他买,他定然是要坐地起价的。”
桑晚心下大致有了主意,“铺子、宅子看得如何?”
“都看好了,就等主子发话。”
小顺又递上一卷纸,上头清清楚楚地记着铺子的方位、规模、品种以及每年收益情况,非常细致。
“做得好。”桑晚点了点一家叫万银赌坊,“即刻去将它买下。明日做个局,将独孤罗引来。”
“是。”小顺应得痛快。
“虞来,剩下的这些铺子交给你去办。日落之前,地契全部要收进手里。”
虞来就是影卫的头头,如今是桑晚跟前得力的助手。
小顺在王府待过,虽暗中有打过照面,可也是第一次见到虞来的正脸。
虞来脱下面罩,是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为了行走方便还蓄起了胡须,穿着道衣很有掌柜的派头。
他对着小顺拱了拱手:“顺兄弟。”
“……”小顺腼腆,只拱了拱手回礼。
桑晚淡淡一笑:“都去办吧。早点将银子使出去。若是有中意的铺子不在这册子上,也买。”
“主子发话,花钱还不是手到擒来。”
虞来与小顺退出了包间。
桑晚扬手唤来小厮:“有什么乐子?”
小厮见她一身装扮阔绰,立刻扬起笑脸:“这位爷是外地来的吧?咱凉州琵琶是一绝,要不给您唤秋琴娘子来弹奏一曲?”
桑晚朝他扔了一锭银子:
“好酒好菜,安排。”
“好嘞!贵人稍等。”
*
弹琵琶的娘子很快来了,一曲琵琶如泣如诉,听得桑晚痴痴入迷。
她从前不喜听曲,自从与百里奚等人混了青楼之后,也逐渐爱上了这靡靡之音。常常会闭着眼聆听时天马行空地想些不着边际的事,缓解心中的郁结。
她独坐在二楼的花窗前,目视着日头西沉,红辉渐渐被黑暗吞噬,酒坊瓦肆的灯笼一一如星亮起。时而有行人牵马经过,铃铛微摇,一派岁月静好。
比起京中的喧闹,凉州有古朴的静谧,让人心莫名地安定。
不远处的暗夜里走出一高一低两道身影,皆着玄色常服,高个子身形挺拔如鹤,另一个则身板魁梧,胡须虬髯。
“公子,顺这臭小子打个屁我都知道是什么味。你看他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是有事瞒着我们。”离九气不打一处来。
寒心了寒心了,分开不到一年光景,一手养大的徒弟就和自己离了心。
“他对你妹妹有意思。”郑谨之双手交在背后,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当着他的面说要给燕红介绍军中子弟,他定是气跑了。”
“啊?”离九茫然无措地看向郑谨之,“有这事?可燕红没和我说啊。那小顺也没提啊。他俩真有……?”
离九曲着大拇指一对,“不会吧?”
郑谨之挑了挑眉,半仰着头无目的地看,“你说呢。”
最后一缕光一闪而过,不远处天风酒楼二楼的店招布幌在风中微摆,露出了一张白净的脸。
光影稍纵即逝,那张脸像一把刀猛然插进郑谨之心上,他心脏骤停。
离九看到他失控地朝前奔跑,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
“爷……哎,爷,你跑什么?怎么了?”
离九匆忙跟了上去。
郑谨之疯了一般拨开人群朝二楼冲上去,此时,桑晚正背着身子在柜台取了一只鸡和半斤酒。
郑谨之的动静很大,二楼传菜的小厮差点打滑摔倒,手中的木托盘差点飞出去:“这位客官你找什么?”
桑晚只抬头看了眼,便哼着小曲提着东西朝外走。她下榻在云梦客栈,这是她准备犒赏小顺和虞来的。
“人呢,刚刚坐在这里的那个人呢?”
郑谨之要吃人的模样,吓坏了小厮。
“客客官……我我不知道啊。”
郑谨之一把推开他,视线在二楼为数不多的酒客里一一逡巡,嘴里喃喃着“不是,都不是”。
他三步跨作两步冲向一楼,迎面撞上了离九。“是她,她来了。”
“大奶奶?”离九迟疑道。
她不是去京城了吗?
郑谨之又在一楼的酒客中找桑晚,举目看去,哪还有她的影子。
他焦急地问掌柜:“刚刚二楼的客人去哪了?”
掌柜见他身后的离九凶神恶煞,不敢得罪:“那位客官提着鸡和酒走了。”
“去哪了?”离九捶着桌面。
掌柜吓得往后一缩:“不不知道啊。”
“搜所有的客栈。”
郑谨之哑着声,全身都在颤抖。
她怎么会来凉州?一个人?
是来找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