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虞这话说完后，湛淮晏心里有多大的失望，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刚刚那一刻他就在想了，要是宋令虞是女扮男装的女儿身，他们之间会如何？
    宋令虞是男子，他无法联姻。
    从宋令虞八岁起，他只能用其他各种方式拉拢宋令虞，都以失败而告终。
    宋令虞对湛淮玦的情深义重，让他嫉妒至极。
    但宋令虞要是女儿身，他不仅不会抓住这么大的罪铲除大小奸臣，相反，他会娶宋令虞为太子妃。
    这是牵制，也是拉拢，要大小奸臣弃了湛淮玦，助他成功登基。
    过去那些年他那么多方式都无法拉拢小奸臣，可小奸臣要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那么尊贵荣耀的位置啊，大小奸臣都会愿意的。
    然现实是小奸臣不是女儿身，面前跟小奸臣有着同样一张脸的，是小奸臣的妹妹。
    湛淮晏感觉自己的腿很疼，受了刀伤，伤口被包扎好了，应该中了毒，所以会麻木没有知觉。
    他要成瘫子了吗？
    湛淮晏躺在榻上，心里有些绝望，脸色变得很冰冷，“孤倒是不知道小奸臣的妹妹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不仅像是高手突然间从天而降，还会用毒杀人，包扎伤口会医术。”
    小奸臣从八岁起就出名了，现在人人都预测她将会是有史以来三元及第最年轻的状元。
    殿试在即，她却已经名满天下了。
    而她的孪生妹妹，在京中别说名气了，要不是小奸臣，旁人压根都不知道宋家还有个庶出的五姑娘。
    知彼知己，湛淮晏和小奸臣斗了这么多年，他知道宋家的每个人。
    在他的印象里，小奸臣的妹妹很平庸，至少不该是面前这样的。
    但如果她不是宋令凝，还能是谁呢？
    女扮男装这样匪夷所思之事只会存在于话本里，不管他有多奢望小奸臣是女子，那也不可能。
    所以这个女子，只能是宋令凝，只能是虎父无犬子，其实小奸臣的孪生妹妹过去一直在藏拙，被小奸臣的光环掩盖住了。
    “是啊，哀……臣女医术高明，当初哥哥让瑄王为臣女请来了一个神医，对臣女倾囊相授，臣女才会用毒，有这么好的医术。只是除了哥哥和姨娘，臣女并不想给他人治病，所以旁人才不知道臣女的本事。”宋令虞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这么多的话了，后世十八岁的太子和前世十八岁的太子重叠在一起。
    她看着这样尚还宛如千山雪莲般的太子，无爱无怨，无悲无喜，心里没有了曾经的悸动和波澜。
    她早就丧失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而湛淮晏除了在小奸臣面前有大的情绪波动，也是因为小奸臣总有本事惹火他。
    湛淮晏对于旁人很冷情，“想要孤的命的，也就只有湛淮玦和小奸臣了，此次刺杀必定是小奸臣安排的。”
    “而你作为小奸臣的妹妹，突然及时赶来救了孤，这不是巧合，这是你们的阴谋。”
    湛淮晏是在说这场刺杀是小奸臣和妹妹自导自演的：小奸臣派人刺杀他，让妹妹救他，以便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令虞手里端着一碗药汤，是她找大夫开得治疗外伤的方子。
    她用调羹把药喂给湛淮晏，对湛淮晏的话不置可否，“太子殿下认为我们是想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湛淮晏别开头，不喝药，话语嘲讽，“你哥哥想让你挟恩图报，让你以美色诱惑孤，等你成为孤的女人后，你就能对孤下手了。”
    “但孤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孤和小奸臣是死敌，自然不会感激她的妹妹。”
    “无论你的美人计有多高明，孤都不会上当，不会喜欢你。”
    湛淮晏那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看得宋令虞想笑，前世湛淮晏说过他们是在一个小说里。
    他娶她妹妹是作者的设定，实际上他早就喜欢上了小奸臣。
    宋令虞那个时候不信，此刻倒是相信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场刺杀是我哥哥安排的，明明她可以直接杀了你，为什么还要我救你？还有现在，我随便给你下点毒，或者根本不用管你，你就重伤而死了。”
    “我们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为什么我还要用美人计，成为你的女人，在以后再找机会杀你？”
    湛淮晏抿了抿薄唇，“现在杀了孤，你们会有很大的麻烦，但你成为孤的女人，让孤爱上你，以后你再找机会，就能一一除掉孤身边的人，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孤。”
    宋令虞把药碗放到旁边的凳子上，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这场刺杀是不是我哥哥安排的，我只知道自己是真心想救殿下的，只因，虽然你和父兄是死敌，我却仰慕殿下许久，不顾父兄和家族，暗暗喜欢着殿下你——”
    湛淮晏转过头看向宋令虞，“你现在难道不是已经在对孤用美人计了吗？”
    宋令虞顿了顿，道：“既然殿下认定了这是我和哥哥自导自演的，阴谋被揭穿了，那我就不挣扎了。”
    宋令虞站起身，她不管湛淮晏了，让湛淮晏自生自灭。
    他不重伤而亡，也得变成瘫子。
    湛淮晏看着宋令虞离去。
    女子一身黑金色的盛装，背后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随着她的走动越发大气，有种惊心动魄感。
    她怎么能穿这等规制的衣服，这是皇后和太后才能穿的。
    她真的是宋令凝吗？
    就算深藏不露，也不会跟他印象里的宋令凝有这么大的差别吧？
    他对宋令凝和其他女子都心无波澜，可眼前这个女子，却让他有种心悸感。
    宋令虞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湛淮晏自己躺在榻上，不能动。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下来，他的伤口很疼，想到自己会死，会成瘫子，他有些后悔。
    这要是小奸臣和其妹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刚刚就不应该揭穿宋令凝，应该先装着什么都不知道，配合宋令凝，好让宋令凝给自己治伤，解毒。
    湛淮晏疼得脸色苍白，额头沁出冷汗，瞥了一眼凳子上的药。
    他咬了咬牙，用两手支撑着，直起上半身，侧趴过去，伸手端了那碗冷掉的汤药。
    湛淮晏一饮而尽，而后拿起宋令虞落在枕畔的帕子，擦了擦嘴，不经意间就闻到一股香气，跟他刚刚闻到的宋令凝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不排斥这种味道，反而下意识就要收入衣襟的心口中，回过神后又放回枕畔。
    屋内陷入黑暗，湛淮晏喝了药后，没过多长时间便在伤口的疼痛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到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间了，外面的天亮了，他感觉到有人躺在自己身侧，惊得猛地睁开眼，垂眼便看见枕在自己臂弯里的女子的睡颜。
    她不仅貌美，而且有一种不符合她十六岁年龄的气场，跟意气风发的小奸臣不一样。
    这样的气场让人臣服，让人震撼，让人心里悸动。
    这么一刻，湛淮晏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扰了沉睡的女子，看了宋令虞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质问，“你说你没有对孤用美人计，却在孤睡着后，爬到孤的榻上！”
    其实他想让宋令虞滚下去，想甩开宋令虞。
    但，既然她没放弃自己的阴谋，那他只能将计就计，不能成了瘫子，死了。
    “这里只有一张榻，你要是不想跟我睡一起，可以下去，离开。”宋令虞起身，身上留着中衣，她穿上外衣。
    湛淮晏生怕宋令虞再不管自己，决定忍辱负重，命令宋令虞，“孤要更衣，还有，孤饿了。”
    宋令虞瞥过去一眼，“你现在不能起身，我给你拿个夜壶过来，你就在榻上解决一下。”
    湛淮晏瞪大眼，屈辱又难堪，面色羞恼着伸手把宋令虞拽过来，用宋令虞支撑着起身。
    好在他只是伤了一条腿，被宋令虞架着，能单脚跳着来到净房，然后就把人推开，自己去解亵裤。
    然而宋令虞不离开就算了，她还不背过身或是闭上眼，就那么看着，甚至问了一句，“你伤在大腿根部，不方便，需要我帮你脱裤子吗？”
    湛淮晏：“……”
    湛淮晏没想到，这世上除了小奸臣，竟然还有人能气到他。
    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不知羞！
    哦，对，她本就打算对他用美人计，这般调戏他也正常。
    湛淮晏抬起一手捂住宋令虞的眼，却在期间听见宋令虞的轻笑声，还算少年的太子殿下羞耻到耳根泛红，冰清玉洁的脸都像是煮熟的虾。
    之后宋令虞带着湛淮晏洗漱，把人又扶到榻上，垫了枕头到背后，让他靠坐在那里。
    宋令虞很快端来了饭菜。
    饭菜很丰盛，且色香味俱全。
    湛淮晏发现这里是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可能方圆几百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所以食材哪来的？
    她和小奸臣既然安排了这场刺杀，那么这里的一切应该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会有人定期送各种物资来。
    不过这些饭菜都是热的，刚出锅的，那就应该是宋令凝亲手做的……湛淮晏一口一口吃着，越发配合着宋令虞演。
    他用完好无损的手给宋令虞夹菜盛汤，甚至还拿公筷喂到宋令虞嘴里，要宋令虞知道他在逐渐沦陷到她的美人计里。
    宋令虞一一吃下去，对着这个年龄的太子，从前世来的她比湛淮晏大了好几岁，她就有种在调戏弟弟的感觉，不由得低头笑了笑。
    湛淮晏看了笑着的宋令虞一眼，又极快地别开目光。
    她又在勾引他了。
    饭后，宋令虞拎来医药箱，准备给湛淮晏大腿上的伤换药。
    她不会医术，不过她能和国师隔着时空对话。
    国师也不怎么会医术，但可以找胡太医，再给她做指导。
    湛淮晏躺回榻上，宋令虞掀开他身上的被褥，得先脱湛淮晏的亵裤。
    湛淮晏抓住宋令虞的手，浑身紧绷，闭着的眼睫不住地颤抖着，“你用剪刀剪。”
    虽然也会暴露，但至少比脱了要好些吧？
    “你受伤时，那条裤子已经被剪坏扔掉了，这里没有你的衣服了，你难道以后要每天光着下半身躺在榻上吗？甚至去净房也光着？”宋令虞直勾勾地看着湛淮晏。
    湛淮晏：“……”
    许久，湛淮晏松开宋令虞的手，耳根又泛起红，“我自己脱。”
    “你闭上眼。”湛淮晏这么说，却还是不放心，誓死扞卫自己的清白，宽厚的手掌捂住宋令虞的眼。
    他自己艰难地用另一手脱裤子。
    湛淮晏只脱了一条腿的裤子，然后拎起来盖到自己的小腹下，还加了一层被褥，最终只露出受伤的大腿给宋令虞。
    宋令虞俯身凑过去，先一层层拆掉纱布，再清理伤口，最后撒上药粉，用新的纱布一层层缠好。
    湛淮晏在这期间紧闭着双眼，像是被上刑一样。
    尤其是宋令虞的吐息喷来的那一刻，他僵硬到极致，两手死死拽着被褥。
    等一切都结束时，湛淮晏眼角已经沁出泪，氤氲着一层胭脂色，在他宛如千山雪莲的脸的衬托下，又纯又欲的模样，看起来就好像被蹂躏欺负过。
    但凡换一个人，都要在下一瞬对少年太子变本加厉了。
    宋令虞收拾药箱的时候，湛淮晏用被褥完全盖住自己，在被褥下偷偷摸摸自己穿好裤子后，就背过身。
    他拉起被子蒙住自己整个人，自闭到不想面对。
    宋令虞笑着凑过去，抬起的手隔着被褥抚了又抚湛淮晏的脑袋，“太子殿下跟我以为得一点都不一样。”
    太子只想哭，怕惹怒了宋令虞不给他治伤，他唯有无能狂怒，一条没受伤的腿在被褥下用力踹了又踹。
    “我带你去外面晒晒太阳吧。”宋令虞掀开湛淮晏的被褥，把配合她的湛淮晏架起来，给带到竹屋外面的院子里，让湛淮晏坐到椅子上。
    她要给湛淮晏做个轮椅，按照图纸没什么难度，只是在分割木头等力气活上，宋令虞有些费劲。
    湛淮晏让宋令虞拿给他，他有的是力气。
    湛淮晏和宋令虞一起合作做了这个轮椅，过程里他们不知不觉就谈到设计和建筑，然后就是朝廷里的工部，再到民生等等。
    湛淮晏发现小奸臣的妹妹，竟然才能非凡，能治国，不输给小奸臣。
    春光明媚，山林里的风吹过来，鸟语花香，湛淮晏和宋令虞坐在一处，衣袂飘飘，不经意间二人的视线交汇到一起，有什么在碰撞。
    湛淮晏的手抓紧椅子，宋令虞俯身凑了过来，唇瓣慢慢贴近。
    他先闻到了宋令虞身上的气息，花香都消失了，全是她的味道，令人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