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礼趴在陆绣的怀里,闷声哽咽道:“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未送爹爹终老,未让娘亲安享晚年…”
她竟如此迟钝,这时才发现陆绣生病了,她还没好好看着陆绣老去的样子,怎么就要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看看大晟第一女相的风采,便夭折在此了。
她还没好好的,堂前尽孝……
怎么办…
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面前的人不再病态…商礼想回家的时候就能看见陆绣在院子里,想回家的时候陆绣会在饭桌上等她,想回家的时候听见陆绣的笑骂声。
陆府不是家,陆家的人在才是家。
商礼沉默不语,只是一味的流着眼泪,无力感涌上心头让她泪水犹如决堤的桥梁,哭到气短。
“这都是既定的事情,又怎么能是人为干预的呢。何况这些年,娘看着晚舟成长,已经很满足了。”
陆绣轻笑一声,柔声说着话。
可商礼根本止不住泪水。
“想来你也知道,年后,你芳姨便会来此。”
“芳姨……”
商礼口中呢喃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几年前去往江陵时候偶遇白留芳的画面来,还捎带着一句话。
【你娘还活着吗?】
原,原来,她也是知晓的,商锦也曾说过让她照顾着点她娘。
还有……商礼脑海中闪现出一个画面,她回京后某一日程嘤曾说她娘总在朝堂上嗜睡,让她提醒着点,隐晦的提醒她竟没发觉?
她还能做什么?!连这点儿事儿都观察不到?!
她就是个废物!
“晚舟可不要责怪自己哟。”陆绣忽然用轻松的语气对商礼说道,她看着商礼长大,当然知道商礼什么德行。
看这样子,又是在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自己的异常了。
陆绣抱着商礼的手臂稍微用了点力,笑道:“若不是我不想离开陆府,你当你能发现为娘的异常吗?”
“不过就是想多陪你些时日罢了。”
商礼一直都不敢抬头,她怕她抬头就看见陆绣苍老的样子,在她的印象里,她娘永远都明媚,也总让她心安。
陆绣总说所有的事都是小事,每一件事她娘都能办的得心应手,尽管有时候她娘不着调了些,可商礼就是偏爱她这副模样。
“芳姨来,是要,是要带您走吗?”商礼话都说不利索了,抽噎的模样让人心疼。
“是也不是。”
“娘会陪在你身边到最后一刻。”
最后一刻……商礼倏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陆绣,张着嘴,“是要,葬,葬,在哪里?”
埋在哪里?
这个问题陆绣还没想好,陆绣打了个哈欠,她倒是看得很开,轻巧的说道:“不清楚,看你芳姨什么心情,心情好了能给我送回师门,心情不好了,找个山就给埋了。”
陆绣虽然是玩笑般的说道,可是这并不好笑。
商礼看着双鬓间突然生出白发的陆绣,心中交杂着自责和心疼。
“阿娘……”
商礼哽咽着,她看见陆绣眼里的泪珠浸染了眼角的细纹,明明记忆里的陆绣还在朝堂上独占鳌头的。
“好啦好啦。放宽心,明早咱俩一起吃个饭哦。”陆绣脸上带着浅笑,眼睛里的泪光让她变得格外温柔。
商礼不停的抽噎着,她怎么可以放宽心,秦漪没死,她的人生便豁然开朗。
可如今,陆绣命不久矣,人生便再次充满雾霾,商礼突然她不想闯了。
方才还和孟幼真商量着以后的事儿,现在商礼窝在陆绣的怀里,她突然就不想了,她不想管所有的事,她想撂挑子不干了。
现在她只想好好的陪在陆绣身边。
“今晚,是要睡在为娘这里吗?”
陆绣看商礼闭着眼睛,时不时的抽噎一声,情绪稳定下来后,像是要睡觉的样子。
说起来,她们母女同床的时间很少,作为外人面前的“子”,在商礼四五岁的时候,她们便分开了。
商礼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应了一声,“嗯。”
她才不要管外面的声音了,她就要留在陆绣这里。
商礼也不管答不答应,直接翻身,滚进了床的里侧。
她听到了陆绣的一声轻笑,带着无尽的宠溺。
陆绣偏头,眼含笑意的看着里侧赖着不肯走的商礼,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抱着孩子睡觉啦!
陆绣想了很久的,小时候的商礼软软的一团,还热乎乎的,她抱着还挺舒服的。
就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十几年了吧,陆绣再一次跟自己的女儿同床。
不过,这次的理由却是让人心伤的。
得了,想这些破事儿做什么,还不如想想明天早晨吃什么呢。
陆绣自己收拾好心情,喊了琳琅一声,“把灯熄了吧。”
琳琅答了一声是后,屋子里便黑了下来。
母女俩好久没这样安安静静的相处过了,褪去浮躁,沉下心来。
“不脱衣服吗?睡着会难受的。”陆绣的视线曾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才逐渐清晰起来。
“脱。”
商礼只回答了一个字,随后陆绣就看到黑夜中商礼身形的轮廓,以及耳边脱衣服的声音。
商礼脱完衣服后,就安静的躺在陆绣的身边。
“娘……”
商礼总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开口却又是哽咽,只想说那一个字儿了。
“嗯,娘在的。”陆绣平躺着,回应着商礼,不过声音中已显出了睡意。
商礼慢慢的靠近陆绣,挽上陆绣的胳膊,头倚在陆绣的肩膀上,眼泪顺流而下,打湿了陆绣的亵衣。
“会,会在多久,不想,我不想,您会死的,我不想……”
“呐,虽说人定胜天,可是总有一些是不会变得。既定的命数,怎么可能改变呢。”
陆绣的话平和而轻柔,像是看透了世间的一切,坦然的接受。
“不留在东京了,离开东京好吗?”商礼突然坐起身,心中强烈的欲望侵占她的理智。
她自己肯定道:“对,就是离开东京,东京才多大的地方,世间万般法,总有一人能治好这病!”
“走!明天就走!明天收拾好东西,我就带您离开东京!”
不管了,她不管了!治病,去给陆绣治病!陆绣不可以死!
“好了,你这孩子,安静些,快躺下。”陆绣的声线依旧平稳,带些轻笑。
她抬手拍了拍被子,商礼便又重新躺了下去,心头又变得一片凉。
“今晚,咱娘俩就好好的说话。”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娘跟你说说娘的生平吧。”陆绣知道商礼一直对自己以前的事情感兴趣呢。
商礼老老实实的窝在陆绣身边,忍着哭意,道:“好,娘说一说,孩儿听一听。”
“娘的人生,就俩字,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