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归乡港下起了淅沥的小雨。
风中的鱼灯微微荡漾,光线透过了轻薄的蒙皮,倒映在波涛起伏的水面上,彷若是发光的鱼群来回游弋,每逢夜晚就观察起岸上的日常。
轰隆隆……
今夜港口却些许的不同。
耀眼的聚光灯下,叉车持续不断的作业声响起,将一码码包有气泡袋的板条箱缓缓从地面上托起,调转车头送入了货仓内。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两道身影走在一起,一人好奇道:“必要物资不早在启航前就已经补充完毕了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
“应该临时增加的设备吧。”
另一人回答道:“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异变最初会以死亡作为开端。”
“你们两个!”
这时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穿着白色海员衬衫的男人从远处赶来,连声质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穿着我们海员的制服?”
看了眼对方船锚下两杠的肩章,原本还在交流的两人停了下来,一脸热情道:“二副?”
“你不记得我了?那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之前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都不敢想象这些天的航行会因为晕船变得多么糟糕。”
声音仿佛带有未知的魔力,顿时令气势汹汹的二副怔在了原地。
冥冥之中,仿佛确有其事的一段记忆从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接着被赋予上了二者的形象。
“你……你真是我们船上的人?”
他犹疑了。
“当然。”
高义报以微笑,转头看向身边的阿深,压低声音道:“现在有两条线路需要我们来决定:一,是进入甲板班组,确认航行状况与附近存在的危险。二,是混入科研小组,跟进实验人员对海洋的研究结果。”
“你选哪条?”
阿深犹豫了几秒,开口道:“跟进研究什么的,似乎不太适合我……我还是选一吧。”
“那我就选二了。”
高义看向二副,指了指身上重新幻化的白大褂:“抱歉,其实我是船上的科研人员,这位才是你们的海员。”
“记得吗?它之前跟着你,这是众所周知的,作为接触这一行不久的新人,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不是么?”
小伙模样的阿深被推了出去,朝着二副礼貌的笑了笑。
“是吗?”
二副打量了阿深几眼,莫名觉得有些违和,却也找不出违和的地方,只得转身离开:“算了。”
“你们要是没事,赶紧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再过不久,天眼号就要启程了。”
“启程?”
实习水手阿深看着二副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这可比估计的要早不少啊……”
高义背过身去,接入了一个才搭建不久的通讯频道。
“笛卡尔,听得到么?”
几公里外,一间酒店客房内,小笛站在窗前,望着雨中朦胧的港口灯光,回复道:“一切正常,高先生。”
“我发出信号足以维持你在20海里范围内的交流网络,我会持续观察东滨湾的后续情况,并提供地面支援。”
“很好。”
高义踩着船梯,一步步登上天眼号的甲板,抬头望去,前方只剩下一片漆黑的海洋,倾斜的雨丝从天上坠落,伴随着勐烈的海风,几番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开始行动。”
……
船舶驾驶室。
阿深维持着一名新人该有的神态,亦步亦趋的跟着二副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它就看见几名涉及领域不同,分工不同,职能不同的负责人围绕着写字台,正在展开有关东滨湾的讨论。
“停泊期间,陆教授通过走访渔民,以及对周围水域的监测,确定那些带有死亡特质的海洋生物在东南方向有明显增多。”
“这其中最多的就是青鱼,黄鱼,鲭鱼等一些近海地域分布较广的鱼类,东滨湾这片区域所受到的影响,也很可能大多来自于它们。”
“又是个难题啊。”
一名年纪看上去同样不小的老人作思考状:“……如果说真是这些近海鱼类影响到了东滨湾的生态,那么,又会是谁在影响它们?”
其余人默然。
“这个问题……恐怕也只有等我们进一步深入,才有可能见到端倪了。”
执行局方面的负责人眼神微动,揣测道:“倘若所谓的‘死亡’,真就像我们判断的那样,能够通过最简单的接触进行传递,那么远洋生态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难不成会造成一片海域的死寂?”
“不可能。”
另一名不同领域的专家否决道:“海洋的生命力何其旺盛?倘若这种能量真能够在损耗的前提下将一片海域化为死寂。”
“别说九州了……拉梵,灯塔,丹岛,高犁,尼戈,所罗门群岛乃至于世界,恐怕都逃不过它的荼毒。”
“但现在呢?整个九州只有一处东滨湾,这无疑是释放了一个暗含事态大小的信号,说明目前的情况仍在我们把控范围之内……”
商讨声里,阿深看到船长与大副拟订好了路线,整艘天眼号也开始按照预订的路线,向着东南方向前进。
呼呼——
甲板上,海风夹杂着丝丝雨点直直刺来。
乌泱泱的世界下,只剩下船尾水面那片影影憧憧的灯火。
那是东滨湾的灯火,同样也是秩序与人文的最后余晖。经此一别,便意味着人类彻底踏入了未知的领土,将与大洋亘古不变的法则展开斗争。
“该去看看我的新同事了。”
高义背过身,从甲板上离开。
现在的他是一名“科研人员”,工作地点自然不再是大多船员所在的设备库房与工作间,而是来到了整个天眼号的中部,一间中等规模的生物实验室内。
几层甲板被一间楼梯贯通,高义只是转了几个弯,便到达了光线充裕的实验室前。
透过大开的安全门,他能看到十几名穿着防护服的科研人员此时聚在一块,好像是在交谈着什么,居然连自己到来都没人察觉。
高义没有出声,自顾自的到处参观了起来。
“嗯?”
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下脚步,好奇的看着一个托盘,只见上面摆着螃蟹,它的背甲已经被人掀开,露出里面白涔涔的组织结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异味。
“这是在研究‘死亡’吗?”
有[愚者]傍身,高义无视了尸体残留的“死亡”,朝它伸出了手。
“你想干什么?”
这时,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
高义看着那只牢牢控制住自己的手,缓缓抬起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