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夫人的意思,就是想让她把丁氏祖孙带走。
也是,萧夫人与裴家义绝后,不愿住在繁华的京都,执意要搬到这京郊外的别院,就是不想再卷入京城的事事非非。
周九如能理解。
恰好万佛寺离这也不远,丁大福需要每天行针去瘀,莫言不可能守着他,最适合照顾丁氏祖孙的人,就是浮云大师。
日暮时分,卫斯年回到了别院。
萧夫人按照周九如的要求,早就让别院的总管阿盛,准备好了一辆马车,车里铺了好几床棉被。
一见卫斯年的身影,阿盛就立刻吩咐侍卫把丁氏祖孙二人抱进马车,养马小厮也牵出了周九如和莫言的马,那动作麻溜的恨不得他们,立刻就从眼前消失。
萧夫人满脸歉意,想着卫二公子这来回的奔波,晚饭都没顾上吃,就让单嬷嬷把准备好的食盒,用锦布包好递给卫斯年。
卫斯年把自己的马交给莫言,接过食盒跳上马车,在车前坐下后,利落的一抖缰绳,马车辚辚走起。
肖未明上前想跟去,孟维佑拦着他道:“先生,你得跟我们在一块,明天我们一起到崖底转一转,然后回京向应天府报案。”
“诶,我只是不放心福伯。”肖未明叹了叹,忧虑道:“他年纪大了,又在昏迷中,与丁聪二人的吃喝拉撒,都需要有人细心照料。”
“两人的身份如此低微,身上的伤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康复的,这久病尚且无孝子,何况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不熟悉的人。
公主虽说聪慧,但她未曾到民间历练,恐怕想不到这些?”
孟维佑问他:“先生是担心福伯没人尽心照料,醒不过来?”
肖未明沉默片刻,点头。
孟维佑的脑袋,瞬间炸了一下,竟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他不明白一向睿智的肖先生,怎么尽把人往坏处想?
难道做幕僚久了,看谁都不放心?
“先生。”他语气不悦的说道:“万佛寺的僧医都是贫苦出身,常年行走在民间底层,施药救治百姓,没有谁比他们更适合照顾丁氏祖孙了。”
“是啊,先生。”孟维佐也声音清朗的附和着,“万佛寺的浮云大师德高望重,你不相信僧医,总该相信浮云大师吧?”
站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的萧瑞阳,此时也忍不住出言维护周九如:“先生今日应该也看见了,天寿公主与人说话相处时的那份随意自然,就连别院的丫鬟给她上杯茶,她都要说声‘谢谢’。”
“可见在她的眼里。”萧瑞阳轻笑,“不管什么人都没有高低贵贱、三六九等的区分。”
见他们三个都这么说了,肖未明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今日近距离接触,他也发现了这位公主殿下,虽有一身凛然的气度,但在待人接物上,却自然随性,不拘小节。
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遇事不惊,行事果断,萧夫人刚表明要置身事外,她不但不怪罪,还立即做好了后续安排,把能够想到的问题,都处理的极为妥当。
萧瑞阳见马车已走远,外边的天也渐渐暗了下来,便招呼他们先回屋早点歇息。
“我们进去吧,公主可说了,今晚是关键。”
“萧二,他们晚上真的会来吗?”孟维佐转身,跟在萧瑞阳后面问道。
“肯定会来。离山崖最近的几处庄子,他们都搜遍了,现在就剩这座别院了。”
萧瑞阳说罢,回头望了眼身后枯草簌簌的荒野,向前快走几步,与单嬷嬷一左一右的扶着萧夫人,很是贴心的送她回屋。
“姑母。”他站在门外施礼,笑着道:“您也累了一天了,早点歇息,今晚的热闹,姑母若是不愿看,就关紧门窗。”
“你这孩子。”萧夫人嗔怪道:“怎么到现在都改不了口,也就你与阿璇新婚的第一个月,来别院看我,敬茶时叫了声‘岳母大人’。”
萧瑞阳垂首,不好意思道:“岳……母别怪,姑母叫顺口了,这猛然改口,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小婿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傻孩子。”萧夫人慈爱的望着他,“姑母一直都拿你当自己的孩儿看待,所以就想听你叫声‘母亲’。”
萧瑞阳理理衣袖,再次施礼:“母亲。”
“哎。”萧夫人开心地应了,温声说道:“母亲没有看错你,是个有担当的孩子,只是阿璇从小被我宠坏了,她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来告诉母亲,母亲帮你教训她。”
萧瑞阳知道,姑母这样说,实则是担心裴璇,怕他俩婚后过得不好,到头来成怨偶。
其实父王在他婚前就跟他详谈过,姑母这一生,最是重情重义,无奈夫妻情浅、子女缘薄。
唯有裴璇在她膝下长大,养得骄纵肆意,不知进退。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若是婚后不满裴璇的性子,大可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教她。
“母亲放心,经历了这么多的事,阿璇已经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萧瑞阳说着,又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她那仗势欺人的毛病,看样子是改不掉了,每次与我吵架输了,就先跑去找父王告状。
父王呢,又怕我母妃知道不高兴,就以考查武学为由,喊我到校场比试,然后趁机揍我一顿,为阿璇出气。”
他神情颇为委屈。
萧夫人听了倍感欣慰,这孩子故意跟她抱怨,就是让她知道阿璇过得很好。
“那你下次把阿璇带来,母亲帮你揍她。”
……
周九如他们摸着黑,赶了快两个时辰的路,终于到达了万佛寺的后山小院。
浮云大师把丁氏祖孙安置在比较隐蔽的后罩房,然后让隐在暗处的武僧,去前面寺里找主持方丈,要两个身强体壮的僧医过来。
照顾这种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的病人,他身边的两个小沙弥,年龄太小,根本不能独当一面。
莫言跟浮云大师有一年没见了,这一见面像似有很多话要说,便打发周九如和卫斯年先到东厢去。
“事无不可对人言,”周九如嫌弃地道:“两个半大老头子,三更半夜的抵足而眠,说悄悄话,连个把门望风的都没有,不太好吧?”
“死丫头,你再胡诌,信不信我揍你?”莫言撸了撸袖子,可惜他今天在别院选的是一套月白镶暗红边的宽袍大袖服,风骚的不行。
布料太过顺滑,撸了两遍也没能撸上去,再对上周九如那双澄碧的眼,瞬间就气势不足了。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扔给卫斯年道:“疯丫头药浴所需的药材,要紧的都在我身上,其他的,你俩赶紧去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