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儿奇道:“这顶战盔是秦国立国之前的装备……也就是说,此人是当年西北军团的千户,我听父亲说过,当年西北军团的千户,加起来也不过十多名……!”
“是。”楚欢若有所思,“准确来说,是十二名。”
黛儿更是疑惑道:“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千户,可见他战功赫赫,可是……为何他却沦为一名僧人?如果还在军中,他现在至少也是一方指挥使了。”
楚欢道:“我也很奇怪,按理说来,在建国之前他就是千户,立国之后,即使不是一道指挥使,最少也是州军千户……他为何会落发为僧?”
“有没有可能这并不是他的东西。”黛儿轻声道:“或许只是他偶尔得到。”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但是这个可能很小。”楚欢摇头道:“黛儿,你刚才听他说的疯话,从他话语间听出,他似乎真的是从军队出来。”
黛儿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军中千户,为何放弃大好前程不要,却要来这偏僻的寺庙为僧?”
楚欢叹道:“我也想知道原因。”放下战盔,从里面取出另外两件东西,这两件东西都是被锦缎包裹,锦缎的颜色已经褪去,显然已经有很多年头。
两件物事,一大一小,小者不过几寸长,而大着却有手臂长短,虽然被锦缎包裹,但看上去却似乎是一副卷轴。
楚欢先打开了那精小物事,锦缎打开,碧幽幽的光芒开始弥散出来,很快,两人便看见,那锦缎之中,一件精美之际的物事显露处来,楚欢尚未说话,林黛儿却是花容失色,失声道:“这是……这是八寸罗汉!”
楚欢一怔,抬起头,那八寸佛散发出的幽幽光芒照射在林黛儿脸上,让楚欢足以看到林黛儿脸上惊骇表情。
“黛儿,你……你见过此物?”楚欢看林黛儿表情,立时猜到林黛儿对此物一定有所了解,否则也不至于显出如此表情,更不可能脱口就能叫出它的名字。
林黛儿清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微点螓首,道:“这……这是八寸罗汉,我见过……!”
楚欢瞧这件东西,大约也就八寸长短,雕工精细无比,线条流畅,还真如黛儿所说,雕出来的形状是个光头和尚,身着僧袍,便是袍褶也是惟妙惟肖,似乎真是罗汉雕像。
“在哪里见过?”楚欢奇道。
林黛儿蹙眉道:“家父手中也有一个……虽然形状有些不同,可是……可是我能确定,这只八寸罗汉和父亲手中那只,绝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它们的材质和做工并无区别。”
楚欢也有些吃惊,“你是说,林将军也有一只这样的八寸罗汉?”
“是。”黛儿一脸疑惑,“可是这病和尚为何也有这样的八寸罗汉?”
楚欢摇了摇头,问道:“林将军那只八寸罗汉,又是从何而来?现在在哪里?”
“已经被父亲毁了。”黛儿若有所思,回忆道:“我记得那天父亲喝了很多酒,独自一个人呆在书房,我端着母亲做好的醒酒汤,送到他书房,我进书房的时候,父亲手里就是拿着这样的八寸罗汉,甚至都没有发现我到了他身边……!”
“然后呢?”
“那时候我还小,见那八寸罗汉做工精致,而且发光,所以很喜欢。”黛儿轻声道:“父亲见我过来,将那八寸罗汉放在桌子上,我送上了醒酒汤,父亲夸我乖,他喝汤的时候,我……我就顺手拿起了那只八寸罗汉。”
楚欢道:“林将军大发雷霆?”
黛儿苦笑道:“你猜到了?”顿了顿,才道:“我拿在手中只看了几下,父亲便看见,从手中夺了过去……!”她柳眉蹙起:“到现在,我还记得父亲当时的表情,父亲虽然对我们管束很严,但是却很少责骂我们,那天父亲一反常态,骂我不懂规矩,还说母亲平日里管教不严……他当时便将那八寸罗汉砸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啊?”楚欢有些吃惊。
只是个物件,便是再名贵,可是林黛儿当时毕竟幼小,也不曾损毁,无非是拿在手中看看,林庆元又何必大发雷霆?
“我从未见过父亲发那么大的火,那时候好害怕……!”林黛儿轻声道:“父亲见到我吓住了,又过来抱住我,告诉我说,那是八寸罗汉,是不祥之物,好姑娘不该沾染……我那时候似懂非懂,只是自那以后,父亲便再也没有提及过八寸罗汉……!”
楚欢问道:“这是你第二次看到这种八寸罗汉?”
“是。”林黛儿点头道:“可是那是父亲发火最大的一次,我一直记在心里,虽然此后再也没有提及八寸罗汉,可是它的样子我却记得很清楚,就像现在这个一样。”说完,指了指楚欢手中那尊八寸罗汉。
楚欢心下大是狐疑。
这病和尚出自军中,甚至曾经担任过西北军团的千户之职,这已经让楚欢十分惊讶,可是他收藏的八寸罗汉,林庆元竟然也曾拥有,这更是让楚欢满腹疑云。
可以肯定,这种八寸罗汉必然十分罕见,无论是那光滑润手的材质还是巧夺天工的技艺,那都显示这八寸罗汉乃是一等一的名贵之物。
楚欢知道这中间大有蹊跷,略一沉思,放下八寸罗汉,将那卷轴一样的物事打开,锦缎被剥开后,里面果然是出现了一卷画卷。
楚欢打开一头,交给黛儿,黛儿捏着边沿,楚欢缓缓打开,里面渐渐显出色彩斑斓的画面来,昏暗之中,只见到上面色彩斑斓,一时间还真瞧不清楚上面画了什么,楚欢凑近过去看,依稀看到上面有些似人非人的东西,正要细看,猛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眼角余光已经瞥见,一道身影忽然间就出现在林黛儿身后,正向林黛儿扑了下来。
楚欢心下一惊,“黛儿小心……!”一把推开林黛儿,那身影扑了个空,一只手去已经探出,抓住了那幅画卷,随即听到“撕拉”一声响,画卷竟然被一撕两半,那人手中扯了半边去,楚欢手中还剩下半边。
楚欢急忙后退,那身影却已经趴在地上,不停地喘着气,楚欢这才看清楚,竟是病和尚从床上悄无声息袭击过来。
若是换做平时,这病和尚突然接近,自然就能发现,只是两人刚才见到八寸罗汉和这奇怪的画卷,注意力被这两样物事吸引过去,倒不妨已经虚弱不堪的病和尚会突然从后面偷袭过来。
病和尚趴在地上,剧烈咳嗽,楚欢瞧见他口中不停地吐出东西,一股子血腥味道弥散开来,心下吃惊,这病和尚竟然是在吐血。
“你们是贼……!”病和尚艰难抬起头,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楚欢,“你们要偷我的东西?”
楚欢道:“大师,你误会了,是你让我过来帮你取东西!”
“骗子。”病和尚声音凄厉:“我的东西,你们休想拿走……!”
楚欢知道这病和尚已经是强弩之末,并不能构成威胁,蹲下身子,盯着趴在地上的病和尚冷笑道:“你的东西?我倒真想问你,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
病和尚身体发颤,怒道:“与你……与你何干?你们到底是谁?”看他样子,似乎神智又清醒过来。
“八寸罗汉,是不祥之物……!”楚欢缓缓道:“这不是你的东西,而是你杀人越货,从别人手中抢夺过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自以为你做的事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吗?”
病和尚更是惊骇,失声道:“你们……你们是谁?你们……怎么知道?”
他此言一出,楚欢便即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楚欢当然不知道八寸罗汉出自何处,如果不是黛儿提起,楚欢甚至不知道这玩意叫做八寸罗汉,但是从先前病和尚的疯语之中,楚欢已经敏锐地感觉到,病和尚绝非八寸罗汉之主,这东西很有可能是病和尚抢夺而来。
他也只是怀疑,所以出言试探,试探之下,便即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此时他不动声色,依然冷笑道:“我们何止知道这些?我说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过的事情,总是不能永远瞒住的。我还知道,你是西北军团的千户,曾经在风寒笑麾下听令,我可有说错?”
“你……!”病和尚竟是往后缩了缩,惊恐地瞧着楚欢。
楚欢咄咄逼人,“你当年做了一件十分可耻的事情,残杀无辜……你躲到这古水寺,是否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罪恶?”
病和尚惊恐地看着楚欢,只是没过多久,他本来惊恐的表情竟是缓和下来,挣扎着起身,盘膝坐下,看着楚欢,摇头道:“我从来不曾掩饰自己的罪恶,这些年来,我在古水寺日夜诵经,就是为了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在为他们的亡魂超度!”
“你觉得这样洗的清你的罪过?”楚欢冷声问道。
病和尚此时却是完全平静下来,双手合十,轻声道:“阿弥陀佛,回头是岸,善莫大焉,我佛慈悲,众生皆有恕罪的机会,我虽然错了,但是诚心恕罪,我佛慈悲,自能知道我的悔过之心。”
“可是你并没有真正地得到佛祖的原谅。”楚欢缓缓道:“否则你也不会被亡魂折磨二十多年……直到今时今日,你依然在梦魇之中,我佛慈悲,佛祖能原谅你,可是你的心魔永远也无法消除……你到底犯下了何样的滔天罪业,至今兀自不得安宁?”
病和尚凝视着楚欢,看了看被挖出来的箱子,依然是合十道:“梦魇已经被你打开,这只盒子,就是二十多年来一直缠绕我的梦魇……我被梦魇纠缠了二十多年,日夜难安,没有一刻安宁,可是现在,我终是得到了解脱……!”
楚欢有些听不明白,正要说话,林黛儿却已经在旁问道:“你告诉我,八寸罗汉,你到底是从何而来?”
林庆元也拥有同样的八寸罗汉,这和尚似乎与林庆元有些瓜葛,林黛儿见此事竟似乎与父亲也有干系,实在忍耐不住,只想从病和尚口中多知道一些事情,或许能够知道关于父亲更多的事迹。
病和尚微转过头,看了林黛儿一眼,又瞧了瞧楚欢,终于道:“你们既然知道八寸罗汉的名字,自然是故人之后,却不知你们的长者是哪一位?”
楚欢犹豫了一下,才道:“这很重要吗?”
“不重要。”病和尚摇头道:“只是这些年来,他心中的梦魇也不会那么快就消失吧?”
林黛儿轻声道:“他已经过世了。”
病和尚唱了一声“阿弥陀佛”,才道:“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有那样,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楚欢上前两步,沉声道:“你告诉我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东西,究竟从何而来?”
病和尚平静道:“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也就不必知道,阿弥陀佛……!”口中喃喃有词,似乎是在轻声诵经。
楚欢和林黛儿对视一眼,听这和尚的诵经声竟似乎十分平静,只是片刻后,那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再无声息。
室内一片寂静,楚欢陡然间想到什么,欺身上前,到得病和尚身边,见他双目紧闭,嘴唇不懂,整个人就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大师……!”楚欢叫了两声,和尚并无反应,楚欢探手到他鼻端,片刻之后,才抬头看向林黛儿,苦笑道:“他已经圆寂了。”
。